回到寺裏, 溫闌站在那顆巨大的銀杏樹下, 帶著愧疚和歉意, “妍兒, 咱們得另找法子了。”
酈清妍遙遙地看了她一會兒才走過去, “方才芯戎大師找到妍兒, 已將具體情況說了。母親對妍兒的關心和疼愛, 讓妍兒很開心。”
溫闌拉住她的手,“我怎麼舍得讓你去冒那個險。”不由又開始埋怨,“昆熳隻說這裏有藥有辦法, 卻沒想到會是這樣凶險的辦法,九宿底下的人真是越來越沒用了。早知道,就不白跑這趟。原想確定了才告訴你, 免得白高興一場, 結果真的白高興一場了。”
“哪裏就是白高興一場呢?女兒找到了旁的方法,也不算白來。”
溫闌麵露驚喜, “什麼方法?”
酈清妍賣了個關子, “也先不告訴母親, 等真有效的時候, 再說。”
此後在靈空寺用過齋飯, 又留到日頭偏西, 錯過陽光最毒辣的時候,眾人方啟程下山。整整一天,棲月都沒出現, 酈清妍不由懷疑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下山不比上山費勁, 眾人的腳程更快,溫闌讓酈清妍和她坐同一頂轎子,對方沒同意,不知是什麼原因催著她再次將眾人遠遠甩在身後,聆昐和清婕在後頭連聲呼喚也沒能留住她。到了山腳,連馬車都不坐了,三兩下跳過去,直往大船而來。
守船的人還是那麼些,一切和走時並無變化。船上船下的護衛見到酈清妍騰空而來,紛紛行禮,她根本無暇顧及,被人用鞭子驅趕一般,躍上二樓露台,匆匆往自己房間趕。
酈清妍曾有規定,一旦到了她的屋子,暗衛們不可靠近,此刻緊緊跟著她的那幾個人已經自動停步,不再前進。
雖然少了這一重,可船上的護衛們都是十二禤閣精挑細選選出來的精英,酈清妍想不通他們為什麼沒聞到如此濃烈的血腥味,看到歪在她床上的棲月,臉色是垂死般的蒼白,一身暗紫色衣袍看不出來究竟流了多少血,她終於知道讓她心神不寧了一天的原因。
今日是棲月血沸之日,而他受了重傷。
他本就比正常男人生得白,此刻臉上半點血色也沒了,未束的發絲散亂著,淩亂灑在大床上,衣裳被撕破了好幾處,一條手臂從床沿上無力垂下來,露出袖子的慘白肌膚上,蜿蜒著好幾股血流,將整張地毯染紅了一半,擴散出巨大的血暈。仔細看才能發現,那些血流早已凝固,躺在那裏的人胸口半點起伏都沒有,仿佛已經血枯而亡。
酈清妍無法確定這個人究竟是死是活。
心髒隔著肋骨和薄薄的皮肉,狂躁慌亂的跳動,快要直接衝出來,酈清妍將手壓在胸口,想要壓下這種糅合意外、震驚、張皇、還有不知從何而來從何而起的劇烈心痛,結果發現心理強製也好,身體動作也好,對這份弄得自己眼眶一片朦朧的心情完全束手無策。
幾乎是踉蹌地飛撲過去,伸到棲月鼻翼下的手指顫的從未有過的厲害。如果他死了,酈清妍拚命告訴自己,如果他死了,你一定要高興,比任何時候都高興。
可是她已經哭出來了。
手指僵在半空,她聽不到他的呼吸,再細微的動靜也聽不到,她不敢去做最後確認。可怕的靜謐和濃烈的血腥味交織纏繞成沉重的枷鎖,牢牢銬在她身上,讓她無法動彈,隻能閉上雙眼,無聲哭泣。
也許哭完了,再睜眼時,這個人就和初遇時一樣,披著黑緞一樣的發,坐在那棵白梅樹下,捏著一隻小小的酒杯,眸子緩緩抬起,向她看過來。
一眼之後,萬劫不複。
僵在半空,沒有勇氣湊到棲月鼻下的手指突然被一陣冰涼包裹,酈清妍猛地睜開雙眼,看到渾身是血的他虛弱地抬手握住她,聲音虛浮無力,“我還,沒死……”
酈清妍整個人從思維到身體都有一瞬間的停頓,又在刹那間恢複神智,幾乎沒有半刻猶豫,伸手拔簪。
握在手指上的大掌不知從哪裏得來的力氣,明明虛弱的要死了,卻迅速攥住了手腕,阻止酈清妍的下一步動作,“我,不要,你的血……”
“這麼重的傷,外加血沸,你會死的。”
“不正是你希望的麼……”棲月咳了兩下,喉嚨沒有發出聲音,就像隻是身體顫了顫,血沫溢出嘴角,漫過被抹了灰般的白玉肌膚,流淌到神色的衣襟裏,含著半口血的聲音越發含糊,“你為我哭,我很開心……”
酈清妍不怎麼費力就掙開他的手,簪子鋒銳的尖頭毫不猶豫劃開還殘留得有以前未完全撫平傷痕的手腕,趁棲月不能反抗,一把捏住他的下顎,學著他以前強吻自己時的動作,用力錯開他緊合的牙,將不停朝外冒血的手腕貼上去。
如果此刻喂的是個堅硬的,有形狀的東西,酈清妍絕不會如此苦惱,棲月倔強的不肯往下咽,任由血液流進他的嘴,然後在從嘴角流出來,不知道究竟在強個什麼。
眼見這人的體溫越發低下去,從來血沸都是無法克製的高溫,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酈清妍幾乎要將整個手腕塞到他嘴裏,以鮮有的蠻橫怒吼,“你給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