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看得這麼透徹，我真不知道說什麼好。”
淩少卿的成熟識體，讓沈玉川倍感欣慰。
“我知道，其實表哥心裏也是這麼想的。”
淩少卿揮開折扇，拿在麵前，遮住剛剛投射過來的淡淡縷縷月光，驀然一笑：“世間之事，本無對錯，孰是孰非，不過是內心主觀的抉擇罷了，任何對立的兩麵，隻要你將其中一麵看作是光明，另一麵必然是黑暗，這就是自然法則。”
他伸手輕輕觸摸從扇葉上透下的稀薄月光，像是在觸摸女子柔軟的肌膚：“我隻堅信我覺得是正確的，至於旁人眼光，我向來不去在意，李隆基與楊玉環禁忌之戀，不一樣流傳千古，表哥，你覺得呢？”
沈玉川輕輕一笑，他感受到了淩少卿的弦外之音，伸手輕輕一拂，好似將那天空陰霾盡數拂去，月光，耀眼了兩分：“有時候世事卻如那位大詩人所言，眾人皆醉我獨醒，舉世皆濁我獨清！我已經是活了第二次的人，再沒有任何的汙濁，可以遮住我的眼睛。”
他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腿，一股鑽心絞痛如電流激的頭皮發麻，轉瞬即逝：“隻是，我已經沒有資格，再去談什麼人世情愛了。”
“表哥，其實有一個問題，藏在我心裏十多年了，你能不能給我個答案？”
淩少卿沒來由的一陣迷惘，看著沈玉川點了點頭，又繼續道：“穆連二人，她們在你心中，究竟哪個更重要一些？”
沈玉川沒想到淩少卿會突然談起這個，他被問愣了，哪個更重要一些麼？他自己至今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所以，麵對淩少卿的發問，他隻能以沉默相對。
見沈玉川不出聲，淩少卿幽幽一歎：“的確是有些不好回答呀，一邊是父母之命，家國責任，一邊是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孰輕孰重，一時還真難以分得清。”
是啊，怎麼去分清？沈玉川不由苦笑，當他一開始知道，自己在還沒有出生之前，就已經與裴安然定下娃娃親，那一年，他十二歲，也是在那一年，他認識了比他小四歲的連韻若，與生俱來的叛逆之心，讓他抗拒這個婚事，所以逐漸的，與連韻若越走越近，最後，俘獲了這個年僅十歲的少女的心。
也是在那一年，他第一次見到裴安然，十四歲的他，以為看到這個女孩兒，因為對已經注定的婚事的抗拒，會心生厭惡，可不曾想，命運的使然，讓他對這個隻比他小三個月的女子漸生好感，就這樣，他在兩者之間糾結掙紮了三四個年頭，直到，十年前庚申血夜的爆發。
裴安然與連韻若，都是這世間少有的奇女子，他放不下任何一個，也不清楚，哪個更好，隻知道，自己要對他們好。
他像是在諷刺自己，輕聲而又悠長的笑著：“我是不是挺混蛋的，還沒吃到碗裏的，同時還惦記著鍋裏的。”
淩少卿一笑：“表哥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沉寂了良久，沈玉川才長歎一聲：“好吧，我被你說服了。”
淩少卿不禁感慨，這好像還是第一次，他選擇采納自己之言。
“聽說，裴小姐前段時間染了病，已經臥床多日了。”
雖然他不想說起這個，但話已到嘴邊，他又有些忍不住，說完之後，他轉臉去看沈玉川的反應，沈玉川臉上隻有惆悵，和眼神中劃過的一絲傷感，並不見絲毫的詫異。
他伸出舌頭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唇角：“看來，你已經知道了。”
沈玉川愣了愣，其實他並不詫異淩少卿能知道裴安然生病的消息，雖然裴家將消息封鎖的很嚴密，但對於像淩少卿這樣身份地位的人來說，打聽到這件事，也並不會難。
他詫異的是淩少卿會提起她，畢竟裴淩兩家因為十三年前的事，關係一直不是很好，也少有往來，因為葉家和他蘇家的緣故，才沒有明麵上交惡。
沈玉川清楚，以淩少卿的性子，他既然願意因為自己而對連韻若關照有加，自然也不會因為十三年前的舊事而對裴安然心生厭惡，他心裏是清楚的，以裴安然的身份地位，是不需要自己照顧的，而連韻若不同，她隻是有一個身為華浦工商界翹楚及黑幫頭子的杜月珅罩著，尋常人自然不敢將她怎樣，但還有很多人，是連杜月珅也奈何不了的。
沈玉川點了點頭，神色有些迷離：“知道了又能怎樣呢？終究隻能做對陌生人了。”
淩少卿歎了口氣：“是啊，命運總是如此諷刺，想愛的時候愛不到，該忘的時候卻又怎麼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