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太蒼劫 一晤(1 / 2)

長發披垂, 其華晦暗。

點點猩紅濺落。湖藍寢衣之上, 血紋慢綻。

龍玉歪坐在長榻上, 單臂支撐軀體, 眉眼柔和帶笑。他瞧著不遠處疊腿安坐的黑衣魔神, 輕聲細語, 竟似絲毫不曾在意那隨著自己言語而自唇齒間溢出的鮮血。

“四尊者隻身來會, 所為總不可能隻是予龍玉一個教訓罷。”

“三族君主帝王以龍君為首,本尊還道你有何不凡之處……不曾想到,也不過爾爾罷了。”

羅睺看著自己雙手, 並不屑於將餘光施舍於龍玉。如果說鴻鈞說話是輕聲慢語、暗裏藏刀,曾與之親密無間的羅睺便是淩冽霸道,明目張膽地捅刀子。

“既無視本尊詔令, 就給本尊一個留你性命的理由。”

“嗬, 尊者說笑了。”

長睫輕斂,龍玉微笑。

“以尊者之能, 玉之性命自不算什麼。但此時天命歸於玉, 而不歸於尊者。”

一句話, 毫不留情地正好戳進羅睺心底。眉梢抽搐了一瞬, 羅睺目光一抬, 煞氣隨之而凝。他將袖一拂, 下巴略略一揚,諷笑道。

“哼。真當本尊不敢取你性命?”

說話間,龍玉口中的鮮血已漸漸止住。他聽羅睺說到這裏, 倒並不急於再答話。信手取出帕子擦淨唇邊的血跡, 他傾身過去拿了杯茶,漱去口中的血氣。

對於羅睺,龍玉有恃無恐。

雖說適才羅睺剛入宮室就給了他一掌,讓他連連嘔血不止,直到如今才算止住。但偏就是這一遭,反讓龍玉認準了羅睺今日並不會將他如何——是故,以上一番言辭才如此水到渠成。

“龍玉性命於尊者,何足道哉。”

丟了染血的帕子,龍玉雙手交疊置於腹前,略略傾身輕聲道。

“是以,因龍玉之命而耽尊者大計,豈不可惜?”

“本尊要西域地心。”微眯著眸子看了龍玉半晌,羅睺終於將自己一身的芒刺收了收。隻是雖然收斂了鋒芒,他說話時的態度還是極不客氣。

“尊者想要地心不難。”

略一頷首,龍玉對於羅睺的要求並不意外。

但旋即,他話鋒一轉。“然,玉並非尊者麾下。尊者若要令玉為尊者賣命,就當明晰‘等價交換’這一概念。玉倒也不要別的,隻望尊者能詳實轉述混沌秘辛。”

“有玄夙護你,這些還需本尊詳言?”

嗤笑一聲,羅睺麵對龍玉,就差沒明擺著拒絕了。

羅睺心高氣傲又對盤古一脈恨之入骨。來找龍玉,他分明就是打著空手套白狼的想法。

他之前因擔心龍玉傷勢對自己計劃有礙,從而助龍玉將內息順過來都不肯好好動手,而是直接給了龍玉一掌,如今又怎能忍耐龍玉掐著拿著地跟自己討價還價?

有些事,以羅睺的能力,不想忍當然可以不忍。

但也有些事,他卻不忍也要忍。

“尊者說笑。”

一句話將羅睺的拒絕頂了回去。

龍玉跟羅睺之間並非全無瓜葛。

經過之前玉微的一番點醒,若龍玉還不曾對龍華之事心存疑慮、就不配再做這水族大君。

雖然鳳桐麒夜認了龍華之殞是他們所為,但說句不好聽的。就憑他們的能力,還不能將龍華如何——如果龍華之死背後有鴻鈞羅睺的影子,那一切就都能解釋通了。

煉化北域地心後,龍玉的實力已經無限接近於混元真仙後期。

因此,整個洪荒的非聖尊之中,恐怕除了還擁有著一些模糊前世記憶的玉微外,就是龍玉對那個境界的認知最為深刻。

若真是聖尊出手,那麼別說是鳳桐麒夜了,就算是他自己都不要想找到任何蛛絲馬跡。

於是,麵對著可能是自己殺子仇家的羅睺,龍玉就更不可能無條件地去幫他獲得西域地心。

“玉言至於此,您同意則留,不同則去。”

話說到這裏,就有些近似於威脅了。

羅睺目光冷厲,從他身上凝聚的煞氣來看,似乎很想幹脆就這麼將龍玉弄死算了。

但龍玉顯然不是被嚇大的——與生長於一片祥和中的玉微不同。這位水族大君自出生起便浸泡在被魔神鮮血染紅的海水之中,瘋狂與戾氣深埋在他骨髓深處。

之於羅睺的殺意,龍玉並不在意。

這是因為他相信羅睺作為魔神尊者,至少智商應該還過得去。同時也清楚,自己沒有讓羅睺為自己癲狂的分量。

最後的結果倒也一如龍玉意料之中。

即使在心中給龍玉狠狠記下了一筆,羅睺最終還是開口,將混沌中的一切向之敘述完備。他講述過去的語調並非娓娓道來,而是帶著羅睺式的冷厲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