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診室門口的椅子上,嘈雜從我麵前過。
剛剛拿到的診斷書寫著我的視力越來越退化了,最好在三個月內找到可以移植的眼角膜,要麼我就廢了。
我本來不應如此的,可我靠手和眼睛吃飯,我是個畫師,在本地小有名氣,辦過幾場不小的畫展。
我攥著手中診斷書,走出醫院,仰頭看了一眼正午陽光熱烈的天,戴上墨鏡,我從兜裏掏出從剛剛就一直在震動的手機,隔著一層墨色的障礙,手機上的字有些模糊了,可這並不妨礙我看清上麵的字。
許晟川。
這是我高中的室友,我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打電話來給我。要借錢嗎。我摁下接聽鍵。對麵是一如既往的夾著些清朗的少年音色。他似乎喝了點酒,聲音有些暈乎乎的。
“楚煜。”
“你先別,別掛電話呀。”
“……”
“我知道,雖然這麼突然說…你可能接受不了。”
“那,那我直說了啊……”
“……”
“我喜歡你。”
我掛了電話,我沒有想好應該怎麼回答。我不反感同性戀,但是我的確是個認為小姑娘才是歸宿的人。之前他要非是想和我處,和他玩玩倒也沒什麼,隻是為什麼偏偏是今天。
但是我反應過來。
他的角膜,我似乎,可以用。
——
“咚咚咚——”
晚上9:30,這麼晚了,誰還會來這裏啊。我掩上畫了一半的畫布,端起啤酒喝了一口,走去開門。
許晟川。
他見到我開了門,盯著我的眼睛笑開。像是先前高中三年裏的每一年一樣。彎起眼睛,嘴角向上翹。我有些驚訝,不知他如何找到這裏。這是我才找的出租公寓,為了逃離人群。
“我問了你的編輯,說我是你朋友,我們好久不見了……”
“突然打擾,真的抱歉。”
我一臉複雜的盯著他的眼睛,多漂亮的一雙眸子。可我又回頭看了一眼我還沒有畫完的畫,顏色已經比先前淡了很多了。我也知道自己的角膜撐不住多久了。
他垂下頭,神色是有些複雜的哀戚。我驚住,一瞬間竟是以為他知曉了我內心的想法。可我隨即打了個哈哈過去,世界上沒有這種人的,一定是我想多了。果然,他抬起頭來。
“你還是不願意接受我嗎。我是真的喜歡你……”
他喜歡你這幾個字說的有些生澀,手舞足蹈,甚至不小心撞到了櫃子角。我幾乎是一瞬間心軟下來。別過頭去不忍看他的眼睛。多漂亮啊,多漂亮的眸子。
“痛不痛啊,這麼不小心。”
他又衝我笑,他又笑。“我不痛的。真的。”
“好,我們試試看。”
我聽見我這麼說,他暗下去的眸子瞬間亮起,他又笑起來。
很好看。
——
許晟川其實是個很安靜的人。我之前竟然沒有發現,可能還是了解的不夠透徹。他喜歡看我畫畫。看我描山繪河,看我畫花鳥魚蟲,或者畫什麼,他不知道也看不看得懂的抽象。
有點可愛。
我明知道不應該這麼下去的,我應該騙他簽下眼角膜捐獻協議。可我發現我好像有點喜歡上他了。我騙自己,就一點點而已,一點點。不影響的,隻是一點點喜歡罷了。
我帶他去了醫院,我去看診的時候,醫生說我隻剩一個月了,我也發現了,視物越來越不清,甚至有時許晟川都走到我麵前了才發現他的人。
可是他一直拽著我的手,比我還要緊張一點。我又下不了決心讓他簽字了。可是醫生還在邊上喋喋不休,“小夥子可以簽一下這個協議,就是死後眼角膜捐獻的……”
我下意識攔住了身邊人的動作,可這是他第一次忤逆我,他抬起筆,簽下了協議。
捐獻者:許晟川
贈與者:楚煜
我那一瞬間,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比踏實多一份悵然,不知道是欣喜若狂,還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的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