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伯獨自住在村東頭,離雲靜她們有一段路。雲叔懷有心事,走得比往常快了許多,不多時已經出現在院門外。村裏的人都有早起的習慣,石伯也不例外,但是今天卻沒有見到他的身影。
走至近前,門上了鎖,下過雨,院子裏還很潮濕,落滿了枯葉,地上沒有新起的腳印,看樣子昨晚沒有回來。若是平日,雲叔說不定會轉身離開,但是現在他卻覺得屋子裏透著古怪。風從後院吹來,很清冽,有股莫名的寒意。
雲叔略微聚氣,屋裏麵並沒有人的氣息聲。猶豫片刻,他還是決定進去看看。院門齊肩高,他的手往門頭輕輕一搭,人已經翻了過去,悄無聲息地落在院子裏。因為不明狀況,他走得很小心,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以免石伯恰巧有事出去了,回來會有心結。
前門太過惹眼,他貼著牆根繞到了後麵,像一隻巡院的老貓。後麵依舊門窗緊閉,不過難不倒雲叔,他手上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枚細小的銀針。門栓被挑,院門順風而開,雲叔卻似凍住了,僵了許久才慢慢地走進去。
他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情形,石伯仰麵躺在側房,一動不動,已然氣絕。他仔細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明顯的傷痕,唯左眼內角處有一個不正常的紅點,像有血要滴出來。他用食指按了按,然後把石伯的頭托起來,忽地用力往他後腦勺一拍,紅點中有白芒迸出,雲叔手快,兩指淩空一剪,原來是一枚細小的銀針。
銀針長二寸有餘,細若發絲,和他剛才拿在手上的一模一樣。因為夠細,沒有粘上一絲血跡,亮得滲人。透過銀光,雲叔仿佛看見暗夜裏有人影閃到床前,黑手揚起,一點寒星沒入石伯眼角,幾乎沒有一絲痛苦,他就在睡夢中徹底地沉睡過去了。
石伯年逾六十,父母早亡,聽人說年輕的時候有過小孩,可惜夭折了。媳婦終日以淚洗麵,不久也染病離他而去。他為人很好,古道熱腸,雲叔很好奇誰會殺這樣的人。
大雨可以衝刷掉過往的痕跡,雨後卻讓一個人的行蹤無所遁形,不巧的是殺人者雨後才來,他輕功很高,走得也非常小心,選的都是一些特殊的落腳點,留下了常人難以察覺的痕跡,可是怎麼瞞得過雲叔。
人已經死了,找到凶手也不能改變什麼,所以雲叔走得並不快。可是過了不久,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到後麵幾乎竭盡全力了。因為他發覺凶手繞了小半圈村莊以後,忽然直往家裏的方向去了。
當雲叔如一陣急風似的出現在家門口的時候,雲靜正在舀粥,她不明白他為何如此緊張急促,驚訝道:“雲叔,怎麼了?”
看到她安然無恙,雲叔心頭的大石落了下來,他突然想到了什麼,道了聲“我一會回來”,人似飛鴻般去了。他猜得果然不錯,凶手在離家幾十丈的地方,忽然折返,轉到鄉間大道上去了,道上人來過往,足跡如泥牛入海,消失無蹤了。
再回來的時候,粥的溫度剛剛好,兩人開始喝粥,雲靜忐忑地問回剛才的話。
雲叔道:“有人不想我們離開。”
雲靜詫異道:“誰?”
雲叔搖了搖頭道:“還不清楚。”
雲靜又道:“他怎麼知道我們要離開?”
雲叔想了想道:“或許是因為我去找石伯。”
雲靜不解道:“難道石伯不肯幫忙嗎?”
雲叔沉痛地道:“他幫不了了!”
雲靜奇怪道:“為什麼?”
雲叔道:“因為他已經死了。”
他的話如平地起了一聲驚雷,震得雲靜半天說不出話來,幫不了的情況有許多種,卻是她最不願意聽到的那種。
雲靜沉思了一會兒,道:“如果我們現在離開,村裏的人是不是很容易把事情聯想到一起?”
雲叔眉頭微蹙,道:“就算我們不走,他們也會聯想在一起……”他沒有說下去,因為門外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有人在叫“雲靜”。
田大娘驚慌失措地跑了進來,一見雲叔卻似喉嚨裏鯁了塊骨頭,許久才緩過勁來,小心翼翼地問道:“雲大夫,石伯走了,您知道嗎?”
雲叔明白她的意思,很多人都知道他大清早去找石伯。而後石伯死了,他卻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了家裏,實在令人匪夷所思,這正是凶手的意圖。他點了點頭,道:“我知道。”
田大娘心中存有疑惑,試探著道:“不知道他得了什麼病,去的那麼急?”
雲叔沉吟道:“不是病,是被人殺了。”
田大娘大吃一驚,失色道:“不會吧,誰會這麼做?”
誰會殺他?雲叔也想知道,但是他的回答連雲靜都嚇了一跳,隻聽他淡淡地道:“我。”
他向來受人敬重,說一不二,田大娘卻不能相信這個回答,顫聲道:“怎麼可能,雲大夫開什麼玩笑,您菩薩心腸,從來隻救人,怎麼會殺人呢?”
雲叔道:“該救的救,該殺的殺。”他的話語一如往日的平靜肯定,現在聽來卻讓人汗毛豎起。
田大娘忽然不覺得他在開玩笑了,她的臉色由紅轉白,眼中透出了恐懼。她看向雲靜,希望能夠從她身上找到否定的信息。可是雲靜也不知道雲叔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但是她相信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除了少許的不安,看不到什麼特別的東西。
田大娘走了,她是倒退著離開雲家的,心中的驚奇、懷疑和恐懼讓她惶恐不安,一不小心就撞在了一個人身上。直起身來,卻是村中“大嘴”餘良。
餘良一看她就有問題,他號稱“大嘴”,自然不會放過任何收集信息的機會,開玩笑地道:“田大娘,你踉踉蹌蹌,怎麼好像撞鬼了一樣。”
田大娘本來心驚膽顫,剛才一撞,魂都跳出來了,好不容易才回轉神來,沒好氣地道:“就是撞鬼了,撞上了你這個大頭鬼。”
餘良也不生氣,嬉皮笑臉地道:“遇上什麼好事了,說來聽聽!”他口無遮攔,竟然能把“好”字說出口,真是人才一個!
田大娘了解他的性情,隻要纏上,就會打破沙鍋問到底,她自己呢,也憋得慌,猶豫了一會,道:“石伯死了,你知道嗎?”
餘良道:“剛剛知道,聽說雲大夫一早找他,雲大夫也不見了,我正趕著到他家瞧瞧什麼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