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覺得孤單,坐在華衣錦繡的後宮女子中,聽著她們半真半假的示好的話,看著她們精致妝容下無可挑剔的笑容,我越來越厭倦這種日日的應酬,可是又不能不去,此次回宮,不知為何皇後娘娘的刻意親熱,高陽長公主也隔三差五的送來補品,做為與唯一與他血脈相連的那個吳夫人,時不時地也會來宮中探望我,今時今日人人對我的熱情比起以前冷漠的疏離和蔑視,我猶如在夢中。
對著麵前精致的菜點我一點胃口也無,賀蘭月坐在幾案後麵柔柔地笑著:‘阿陳,吳夫人這樣精心為你準備的飯菜,你為什麼不吃呢?’
我看著她臉上明明堆著笑,卻感到那笑容後麵刺骨的冰冷:‘我今天好像乏力的很,什麼也不想吃。’
賀蘭月用一支手托著臉淡淡地笑著:‘怕是到時候了,我那裏也是如此,再熬些日子等生下來就好了。’
殿外的風卷著落葉拂過門檻,我感到一陣涼意,想著他在涼州城裏此時應該已經是大雪封城了吧,他可還好?又掃過賀蘭月,她也正望向殿外牆角處那片黃菊正迎著寒風開的正豔,她的眼梢處是不勝重負的寂寞和哀愁。
賀蘭月喃喃地說:“他最喜歡菊花了,可惜他再也看不到盛開的菊花了。”
我實在身子乏的緊也懶得理她的話,慢慢地移到榻上緩緩躺下,看著她說道:‘姐姐現在是君上的夫人,不應該再有別的心思,博兒還年幼,還需要姐姐的照拂,姐姐不要再時時哀傷,以免身子受不了。’
賀蘭月轉回頭衝我別有深意地笑道:‘阿陳,你說,要有回頭的機會,你還會選擇他嘛?’
我看著她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會。’
賀蘭月站起來走到榻前細細地看了我一會兒笑道:“若真有機會,我也想重選一次。”
我看著她緩緩走到殿門口,風將她的衣服吹的四散飄起,直如升天的仙子般虛幻,臨走時她突地回頭說:“阿陳,君上答應讓他在你生產前回來。”
我怔了一會兒,心底的喜悅湧上眉頭忍不住開心地說:“謝謝姐姐成全。”
她站在殿門口頭也不會冷冷地說:“天涼了,以後我不會再來看你了,你自己好好保重吧。”
三日後的午夜腹內的疼痛讓我從惡夢中醒來,空蕩蕩的殿內角落裏幾點昏黃的燭火映著鏡中我憔悴不堪的臉,我強自咬著牙撐了一柱香的功夫,但好痛並沒停止,反倒越來越厲害,我痛的身上裏裏外外的衣服全部被汗水打濕,隨著茶盅落在地上發出咚地一聲響,一個宮女從殿外跑了進來,看到我這模樣嚇的叫了起來:“來人呀,來人呀。”
疼痛讓我不知時辰和周遭的一切,隻覺得殿內忽然好像滿滿地全是人,各色各樣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自己覺得自己像飄浮在無邊無際的水中,想要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抓不住。
等到有意識時,我勉力地睜開眼睛,想要看看那個費盡心血得到的小兒,可是眼前是漆黑一片,我啞著聲喊了句:‘已經夜晚了,為什麼不點燈?’
殿內沒有人回答,不一會兒一個暖暖的手拉起我無力冰冷放在榻邊的手,那個手的主人在我耳邊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了什麼,我聽不清。
我的身體也好像不似我的,每一個骨節都疼,有什麼東西正在緩緩地從我身體內流失,我心底莫名的恐慌,我想要大聲喊想要大力地坐起卻隻是癱在榻上。
那樣不知躺了多久,隻覺得一生中從沒有一個黑夜像如今的夜這樣漫長,無論何時睜眼,眼前總是漆黑一片,耳邊也聽不到任何聲音,我無力地躺在榻上醒來又睡去,像一個無邊的夢,夢裏一個人走在暗長的路,走呀走,永遠也沒有盡頭,他似是在盡頭的路上喚我的名字,我應著卻總也走不到他的身邊去,模糊地看著他越來越虛的身影,害怕地哭著,喚著他的名字,胡亂地伸手抓著。
手被一雙滿是繭子暖暖的手握住,臉上的淚水也被那雙手輕輕拭去,我向著那手靠過去,如釋重負地笑,喃喃道:“你不要走,不要丟下我,我好害怕。”
身子一緊被擁在一個有力的懷抱中,我從夢中醒來鼻子嗅到熟悉的味道:“你回來了,我不是在做夢吧。”我伸手想要撫摸他的臉龐,卻被他緊緊握住無力抬起的手。
他的聲音有些飄浮,像是隔著水麵傳來的聲音,我聽不清楚他說了些什麼。
我靠在他的懷中喃喃地說:‘這不是在做夢吧,可為什麼我聽不到你的聲音呢,你可知道這些日子我夜夜夢到你,你離我又遠又高,我總也走不到你身邊去,我好累呀,你不要丟下我,我一個人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