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俊為鬼王小心地擦洗身體, 說:“你氣味不重。”
“我經常洗澡。”鬼王說, “屍氣太重, 容易熏到別人。”
鴻俊:“你是具挺愛幹淨的屍鬼, 不過戰死屍鬼們都聞不見氣味不是麼?”
鬼王躺在數張案幾拚起的矮榻上, 緩緩道:“因為喜歡與人打交道, 你爹當年還送過我一個藥包, 用以掩蓋我的氣味。”
“是這個嗎?”鴻俊看了眼鬼王隨身攜帶的一個小囊。
“嗯。”鬼王答道。
鬼王的右臂與右肩都被燒得夠嗆,露出手骨與肋骨,還能看見裏頭少許漆黑的內髒, 鴻俊撓了撓頭,他能為人看病,卻不知道屍族要怎麼診治。
“旱魃的內丹管用嗎?”鴻俊問道。
鬼王穿上衣服起身, 右袖空空蕩蕩, 骨爪試著舒張收攏,抓住劍柄。
“不管用。”鬼王簡單粗暴地斷絕了鴻俊的念想。
鴻俊:“……”
鬼王試著揮劍, 右手那骨爪仍十分有力。
鴻俊:“朝雲吞食巴蛇的內丹後……呃……我以為汲取同族的內丹可以……”
鬼王:“屍族與活著的妖怪不一樣。”
鴻俊:“那要……”
鬼王:“無解。”
鬼王一句話堵死了鴻俊的念頭, 治不好了, 鴻俊也隻得作罷。
鬼王揮了幾下劍後, 側頭看鴻俊, 將旱魃內丹再次遞給他, 意思是送他了。鴻俊低頭端詳,鬼王又說:“屍族的內丹能固魂,三魂七魄離竅後, 可收在裏頭。”
鴻俊約略明白了屍族始終存活的原理——按理說人死後, 三魂七魄合該被吸入天地脈離世。屍族的內丹恰恰好是存放魂魄之處,曾經劉非之死,正是因為擊破了內丹而魂魄逸散,他對著蒼白的日光端詳內丹,鬼王又說:“旱魃是被地脈之火燒死的,最後一刻,我留下內丹,將他的魂魄送歸天地了。”
鴻俊沉吟片刻,而後道:“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這是一個相當久遠的故事了。”鬼王沉聲道,走到大宅廊下,安靜地坐著,他說:“他是天地間第一具活屍,亦是屍族的始祖。久遠得足可追溯至蚩尤作五兵伐黃帝之時,那時你我尚未在人間……”
鴻俊想起古書上記載了黃帝與蚩尤一戰,其中便提到過旱魃,鬼王更說過他是個美男子,隻不知這些年裏,這名大妖怪究竟經曆過什麼。
鴻俊正欲再問,突然間整個洛陽傳來陣陣震蕩,天地一片漆黑,飛鳥遮沒了日光,萬千妖獸卷向洛陽,襲向這座已成廢墟的千年古都。
鴻俊快步出去,抬頭眺望天際,妖獸紛紛入城,散布在洛陽的大街小巷。
緊接著,遠方明堂,鍾磬之聲“當”地一響,伴隨著鳥鳴。那是金翅大鵬鳥的長吟聲,渾厚而清越,充滿了威嚴。
“金翅大鵬正在召集全族。”玉藻雲匆匆入內,朝鬼王說道,“他們發現法器失竊了。”
鬼王抓起劍,左手持撥浪鼓,沉吟半晌,複又望向鴻俊。
鴻俊按下那撥浪鼓,緩緩搖頭道:“沒到時候。”
鬼王與玉藻雲低頭,望向鴻俊腳踝上的千機鏈,鴻俊道:“你們去罷,我會想辦法的。”
玉藻雲說:“時機未至,金翅大鵬不敢與你我翻臉。”
“且去會一會他罷。”鬼王沉聲道,“陛下,照顧好你自己。”
說畢,玉藻雲轉身,與鬼王一同離開舊宅。夕陽西下,鴻俊立於門前,身形拖著長長的黑影,投在廢棄的廳堂地上。遠方明堂金翅大鵬鳥鳴叫響過三聲,便即止息,洪流般的妖獸經過大門外,紛紛湧向明堂。
鴻俊回到房中,拈起飛刀,失去法力後,飛刀已不再閃爍出光澤,五色神光亦如同尋常璞玉。
鴻俊以飛刀撬動千機鏈,法寶鏈條紋絲不動。這一刻,他知道青雄所言並無欺瞞。他眉頭深鎖,陷入了焦慮之中,四把飛刀逐一試過,千機鏈毫發無損。外頭雜亂聲響漸停,腳步聲傳來,鴻俊猛一抬頭,發現卻是朝雲。
“驅魔師們回去了。”朝雲道,“狐王讓我往這兒來,聽您吩咐。”
鴻俊示意不礙事,繼續研究這法寶鏈條,朝雲上前道:“我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