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去臨虛閣, 皇帝為丞相帶了些慰問品。雖然宮中不會缺好茶和糕點, 但皇帝親自帶來的, 到底意義不同。
蕭從簡向皇帝道謝。兩人寒暄幾句, 相對而坐。這一次皇帝進到了臨虛閣書房後麵的隔間裏——一個同樣風格簡單的茶室。隻不過與外麵的辦公室比起來, 這裏顯然是蕭從簡的休息室。
中間用一道屏風隔開, 李諭知道屏風後麵大約就是一張榻, 蕭從簡可以在那裏小睡。
有那麼一會兒,李諭心神有些蕩漾,但很快收回想偷窺的眼神——窺也窺不到什麼, 向蕭從簡道:“丞相這些日子太過辛勞,冬天寒冷,小心身體。”
蕭從簡又謝, 看起來十分欣慰, 他微笑著說:“陛下如此牽掛,是臣之幸。不過天寒地凍, 陛下若無要事, 宜早休息養精神。”
李諭覺著他這客套話裏的意思, 似乎是叫自己別老跑過來騷擾他。可是燈下賞美人是一件多美的事。在夜晚, 他作為一個皇帝, 有權力去幹許多荒唐事, 然而他隻用來看一眼夜晚的蕭從簡。
蕭從簡抬起眼來,瞟了一眼李諭,他的眼睛太美, 眼神又太透, 哪怕是那麼無意識的一瞟,也叫人錯覺他看破了什麼。李諭隻覺得心旌一動,沒忍住就一張嘴:“丞相……”
蕭從簡停下動作表示自己正在聽。
李諭卻一時躊躇,隻聽到外麵沙沙作響,才道:“……外麵似乎下雪了。”他問宮人:“是下雪了嗎?”
宮人恭敬道:“回陛下,剛剛落的雪。”
蕭從簡似乎是歎了口氣,說:“欽天監說今年落雪早,果然是早。陛下,請早回吧。”
他又在趕人了。但皇帝的屁股坐下來了,就不是那麼好挪的。李諭有點想看看蕭從簡有一點為難的樣子,並不是那種很為難,隻是有一點無奈而已的樣子。
蕭從簡見皇帝並沒有離開的意思,也不再開口催促。他決不是那種肯表現出比別人不自在的人,即便那個人是皇帝也不行。
李諭想起來白天時候朝中還在討論京中災民,看到蕭從簡沉思的神色,便問:“丞相是不是在憂慮下雪之後,災民過冬的事情?”
蕭從簡緩緩道:“並不是。陛下,災民如何過冬,臣已經有安排了。京中物資充沛,救援糧食衣物已經齊備,人員往周邊幾個大坊疏散了,婦孺較好管理,十四歲以上的男子也有了安置——兩個坊包括靈慧寺完全燒毀需要重建,工部定了重建的方案,工人就用災民中的閑散男丁,若有不足,再雇工人。重建的款項,朝中撥一大半,京中出一部分,靈慧寺也會出一部分。”
事情聽起來並不難辦。
李諭亦覺得並無不妥之處,他鬆了口氣:“那丞相在憂心什麼?”
蕭從簡又看了一眼皇帝,說:“陛下,陛下的天下,並不是隻有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