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
紅姐兒好奇的問,說著邊解開自己腦後束縛一天的粗麻花辮,將之前盤虯的薑黃色頭發鬆快披在後麵。
兩人已經沿著中央大街走到了滄瀾居門口,但雨果似乎沒有進去的意思。他欲言又止,在滄瀾居門前停下腳步,雙腳半踏在黑荊木的台階上蹲了下去,手肘隨意的擱在膝蓋前,低著頭沉默著。紅姐兒見到雨果蹲在店門口台階上,也自然而然的隨著他蹲了下去。
兩人都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童家鎮的彎曲街巷,看著灰牆泥瓦中家家戶戶那些溫馨的燈一盞一盞的睡去。
短暫的沉默後,紅姐兒輕輕歎了口氣道:“姐姐是個苦出身,從很小的時候就跟著我爹還有族裏的長輩拓邊,老是和那些粗手粗腳的男人們在一起,所以這性格也變得和他們一樣大大咧咧。我覺得有什麼心事還是說出來比較好,免得身邊的人擔心。“
雨果沒有抬頭,把臉埋在膝蓋中間悶聲說道:“說出來並不能解決問題,隻會讓你們更加擔心。”
“你這樣我才更加擔心。”紅姐兒側過臉看著埋著頭的雨果,清亮的眼眸裏滿是疼愛。
“姐姐或許不能幫你解決問題,但是說出來總比一直悶在心裏好。”
雨果聞言慢慢抬起頭來。
他向後看了看,店裏一片漆黑,夥計們早已睡下。
“去彌拉爾湖主持尊魚宴這件事有問題。“雨果挪動屁股向紅姐兒靠了靠,偏過頭來輕聲說道。
“有什麼問題?這不是好事嗎?“紅姐兒很疑惑雨果的話,不過她知道雨果平日裏心思縝密,一定是察覺了什麼才會這麼說。
從紅姐兒認識雨秋和雨果兩父子開始,她就發現這兩人的關係有些奇怪。他們兩人之間的事都是雨果說了算。雨果說什麼,雨秋雖然極不情願,總是擺出一副憊懶的樣子,但還是會照做。
要知道那時候雨秋才隻有十幾歲。她第一次見到一個十幾歲的小男孩一本正經的教訓另一個三十多歲的大叔掃地拖地時,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起初她以為是雨秋在刻意鍛煉雨果,時間長了她發現並不是這樣。
雨秋是真的懶且喜歡得過且過的混日子,而雨果是真的當這個家。
她忍不住好奇分別問過這兩父子,但是兩人都是一副本該如此理所應當的樣子,一直到現在她也習慣了,隻是有時想著:真是古怪的父親才能養出古怪的兒子。
古怪是古怪的,不過在一起生活的時間長了,紅姐兒卻越來越信服雨果。這個小家夥做事渾不像一個少年,考慮全麵經驗老道。當初開辦滄瀾居時的一應事宜,包括選址、裝修、菜價等等,其實都是雨果定下她來執行的,這才有了滄瀾居如今在童家鎮的如火如荼。
“你的意思是說左胖子使詐?”紅姐兒還有點沒轉過彎來。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這整件事情都有問題。”雨果皺著眉頭,手指在台階上畫了一個圓圈,然後在旁邊又畫了一個圓圈。“從我爹他在賭坊的借貸,到尊魚宴的主廚,這些事情都有許多解釋不通的地方。”
“第一,我爹他為什麼會欠下這麼大的一筆借貸?依他平時在賭坊的信用來看,賭坊明知他在童家鎮的誠信口碑並不大好,而且以他的收入水平來看是沒有償還能力的,為什麼在這一年裏還在不斷地給他借貸,最終堆成了一筆無力償還的巨債?”雨果在第一個圓圈中輕輕點了一下。
“第二,為什麼會偏偏找我去主持尊魚宴?就這麼篤信一個外人可以去主廚尊魚宴?姐,你的身份雖然鎮上沒有人知道,可是要是真想查起來也不難。這件事情就這麼湊巧?”雨果又在第二個圓圈裏用手指虛點了點。
“我覺得上都的那個上校參謀還有很多事情都沒有告訴我們,這件事情沒有看上去這麼簡單。”雨果輕輕歎了口氣,有些無奈的看著紅姐兒說道:“可是我們並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哪怕知道這裏麵有問題,我們隻有跟著這位上校去彌拉爾湖這一條路走。”
紅姐兒驚訝的張大了嘴:“他一個上校大軍官,總不至於和我們這些人小平民過不去吧?他圖什麼?”
雨果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所以我心裏才一點底都沒有。”雨果看著紅姐兒眼中越來越濃重的擔憂,趕緊又說道:“不過這是最壞的情況了,也許是好事也說不定,再不濟你也能回家去看看不是?”
紅姐兒寵溺的伸出右手在雨果的頭頂揉了揉,說:“我才不想回去看老頭兒那張臭臉。”嘴裏雖然這麼說著,紅姐兒的眼睛裏卻頗為高興。
兩人又蹲在台階上說了會兒話,被橫穿的夜風凍的有些受不住,正準備回去休息。卻見到中央大街不遠走來了一個人,隔得太遠隻能看見這人穿著件黑色的大衣,直到他走到近處那人摘下衣服上的連帽,才發現原來是治安所的老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