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佚名
百合,我的姐姐。一位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農村婦女。
奶奶說,當初,在農村算個文化人的爺爺給姐姐取這個名,是因為姐姐在我這一輩中是老大,女孩子取個平常的名字好記,人也好養活,會一生平安的。可姐姐到上初中的時候就嫌自己的名字不好了。什麼呀,百合?我們這裏漫山遍野都是啊,太沒有詩意了。於是,她自作主張,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薇薇”。可是,還沒有叫開,姐姐就輟學了。因此,直到今天,在人們的記憶裏,姐姐還是被喚做“百合”。
姐姐的輟學,主要是因為家境。那年,我的父親因病過早地離開了我們。失去了頂梁柱的家庭該是怎樣的難啊!從小就懂事的姐姐,作為老大的姐姐,作為母親心頭肉的姐姐,作為爺爺奶奶最疼愛的姐姐,還能有別的選擇嗎?
我在姐弟四人中排行老小,我不知道姐姐為了我們這個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姐啊!我隻知道:
春天的姐姐啊,拉著平板車,往田地裏送準備春耕的牛糞,繩子深深勒進你稚嫩的肩膀。
夏天的姐姐啊,頂著烈日收割麥子,汗水浸紅了你瘦削的小臉。
秋天的姐姐啊,一手收上來,一手種下去,收上來的是喜悅,種下去的是希望。喜悅裏,你看到了弟妹的學費、爺爺奶奶禦寒的棉衣;希望裏,你看到了家人幸福的笑臉。
冬天的姐姐啊,手上忙碌一年的老繭還沒有褪去,你又拿起針線,給老人和弟妹們縫衣、做鞋。至今,你的弟妹們仍然記得,姐姐,你做的鞋是多麼漂亮、多麼暖和,穿上了它,我們是多麼的驕傲和幸福。
姐啊!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在無盡的忙碌裏,在無怨無悔的付出裏,你由一個還想改名的懷春少女長大成人了。
姐啊!我隻知道:
為了我們,你苦熬了31個春秋。在農村,你已經算是一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直到你最小的弟弟大學畢業了,你才肯離開你的家,嫁給了一個種田人。雖然他比你還大5歲,但你說:“我圖他老實本分,可以照顧我家。”姐姐啊,直到那時,你想的還是“我家”!還是我們!姐啊!我隻知道:
為了我們,你愛上了“撿破爛”。隻要有空,隻要是農閑,你就拉上你的老牛車,四鄉八村沒有不認識你的,鄉親們知道你,同情你啊……我們口裏吃的,身上穿的,有多少來自你的老牛車呢?我不知道。
姐啊!我隻知道:
為了我們,你直到31歲出嫁時,沒有穿過一件像樣的新衣。20多歲的你,正是花季的你,卻和媽媽穿一樣的衣服。還記得,我的二姐,曾把一件她老公給她買的、她穿著不合適的、據說是過時的上衣送給你,你卻感動得哭了,怎麼也舍不得穿啊,我的姐啊!
姐啊,我聰明靈巧的姐啊!你的女紅沒有人不誇的。如果,你像我們,誰能保證你不會進入名牌大學呢?
姐啊,我溫柔善良的姐啊!你的接人待物沒有人不讚的。直到今天,你留給大家的記憶,是沒聽過你大聲說笑,也沒聽到你罵過人。
姐啊,我端莊漂亮的姐啊!爺爺奶奶曾為他們端莊的孫女驕傲過,媽媽曾為她漂亮的女兒自豪過。你天生就是美人坯子啊,你的身材,你的笑臉,曾經讓多少好小夥癡迷啊!
但是,姐啊,我苦命的姐……辛苦勞碌了49年,你的“薇薇”17歲了,正是你當年要改名字的年齡,你怎麼就舍得離去了呢?也許,是你瘦削的身軀再也支撐不下去了?也許,是你已經不再擔心你的親人了?也許,你相信今天的“薇薇”已不再是昨天的“百合”了……
百合,我的姐啊!你生命中的春天就要來到了啊,你卻沒有等到。
仿佛一場夢,我們如此短暫的相逢。你像一陣春風,輕輕柔柔吹過我心中,而今何處是你往日的笑容,記憶中那樣熟悉的笑容。
山穀裏,野百合沒有春天。
娟……
姐啊!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在無盡的忙碌裏,在無怨無悔的付出裏,你由一個還想改名的懷春少女長大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