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了兩聲,卻沒有人回應,左顧右盼,卻不見自己的男人,也不見了楊大婆和她的徒弟珠兒。
女人掙紮了一下,想起來看看嬰兒。卻渾身無力,動彈不得。一陣倦意襲來,又沉沉睡去。
門外,楊大婆的憂傷不亞於這家男主人。
她靜靜地看著天空的一輪圓月,自言自語呢喃道:“不應該啊,說好的八月十五,桂花飄香,怎麼就失約了呢?”
接著又掐著左右的手指,子醜寅卯地嘟噥一通,悠悠地說:“看來,我也隻能搏一搏了……”
楊大婆的呢喃,被站在屋角的珠兒聽見了。
珠兒撲閃著長睫,轉動著眼睛,細細尋思了一陣,突然一個急轉身閃過屋角,消失在茫茫月色之中。
……
夜郎穀裏,皎潔的月光下,男人提著提籃出現在夜郎穀裏。
按照楊大婆的吩咐,他將提籃擺放在出氣洞旁邊的一個石臼裏,順便扯來一把包穀草掩蓋在石臼上麵。忙完這一切,就朝著南邊的夜郎穀裏站定,恭恭敬敬地鞠了三個躬,作了三個揖。
然後在石臼旁邊的一塊石墩上坐下,接連抽了兩袋悶煙,這才起身準備離開。
臨走之前,他又拔開掩蓋在提籃上的包穀草,凝視著躺在繈褓裏的死嬰,淚如雨下。
男人轉身走上青杠林的石階,把他的兒子和夜郎穀一起拋在了身後。
青杠林裏傳來幾聲鴉叫,和月色一樣淒涼。
男人回到家,楊大婆走了,珠兒也走了。
他的女人正好再次醒來。
“他爹,是個兒子吧”。
這回,女人看見了身邊的男人,卻聽不到嬰兒的啼哭聲,於是小心翼翼地問,生怕自己再生的又是女兒,辜負了自己的男人。
“是……兒子!”
男人坐在床沿,伸手握緊女人的手,強忍著淚水,不敢給女人道明。
“抱來我看看!啊……”女人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很甜。
男人猶豫著不動,也不說話。
女人的臉漸漸變色。
“他爹,怎麼了?啊?大婆呢?我的兒子呢?”
男人還是不說話,不動。
但是臉上有淚淌下。
女人開始意識到驚恐,倏然翻起身來。
“他爹,不會……你倒是說話啊……”
女人也哭了,感覺到問題很嚴重。
男人突然一頭紮進女人的懷裏,放聲大哭。
三十年來,他這樣痛快地嚎啕大哭,還是頭一回。
“兒子沒了……剛剛出生就斷氣了……”
女人不說話了,表情瞬間如凝固的水,隻有眼眶裏是融化了的雪。
直到次日淩晨一點鍾,男人哭累了,也就睡著了。
女人卻一直沒有入睡:懷胎一年才生下的兒子,怎麼說沒了就沒了呢?就算沒了,也得讓我這個當娘的看上一眼,也不枉你在我的肚子裏呆了一年,也不枉我們母子一場……
月亮已經偏西,被巍峨的青龍山遮擋著,山路顯得很灰暗。
女人悄悄起床,五個小時前才分娩的月母子,裹著厚實的衣服,包著頭帕,蹣跚著走在青杠林的山路上,拾級而下朝出氣洞走去。
洞裏白霧升騰,彌漫寂寞的夜空。
夜風呼呼作響,像鬼叫一般,偶爾還夾雜著幾聲鴉叫,夜郎穀裏恐怖至極。
三十七歲的女人,已經是三個女兒的母親,不對,應該是四個孩子的母親。經曆了四次分娩的生生死死,她不怕夜郎穀。
按照男人之前說的大概位置,女人找到了出氣洞邊的那個石臼,那裏原本就是她家分得的土地,每一塊石頭,每一個旮旯都非常熟悉。
可是,卻不見了那堆包穀草。
好在那個提籃還在,靜靜地躺在一個天然的石臼裏。
嬰兒也還在。
皎潔的月色下,死了五個小時的嬰兒,臉色卻這般紅潤,額頭上的絨毛還是這般鮮活,一點都不像一個死嬰。
“兒啊……我的兒啊……”女人悲痛欲絕,淚流入注,忍不住伸手在死嬰的臉上摸了一把。
“嘿嘿嘿”
呼呼風聲中突然傳來三生冷笑,當即把女人驚嚇得摔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