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三笑啊”。
楊大婆停下腳步,喘了一口氣,抬起頭眯著眼睛叫了我一聲,然後盯著我說:“你不好好的在城裏當你的記者,跑到夜郎穀來幹啥?”
楊大婆本身就不是省油的燈。
我臉上堆著古怪的笑,繼續嘲弄著說:“幹啥都無所謂,反正不是來跟你學下神的。”
楊大婆知道今天在劫難逃,索性一屁股在石坎上坐下了,我也隔著她遠遠的坐了下來,距離雖然有點遠,不過還能清楚地端詳她的老臉:滿臉都是核桃紋,有規律的皺褶裏藏著很有深度的神秘感。嘴巴雖癟,不過還不算嚇人,眼睛雖小,也不算太詭異,目光卻咄咄逼人。
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和我有仇,這張臉還是不怎麼讓我討厭的,盡管我一直把她當瘋子,當然閔家寨不止我一人把她當瘋子。
九十二歲的楊大婆其實是一個吃百家飯的神婆,據說十幾歲的時候來到閔家寨,當年貌美如花,卻一直沒有嫁人。土改那年,大概就是1951年左右,也就是我大伯跳下出氣洞的那段時間,楊大婆失蹤了三年。回來後突然就變成了神婆,說是會請神看病,幫人驅邪避凶。
楊大婆仗著這個本事,的確吃香了好長日子。
到了上世紀九十年代,人們的日子開始好過了,也就開始相信科學了,老巫婆也就開始落魄了。
不料過了十多年,大概從2008年開始,夜郎穀的人們又信起了牛鬼蛇神,甚至連知書達理的母親也信。
而楊大婆呢?有著敬老院的日子不好好的過,偏要走村串寨的去給人下神,而且生意很火。
也不知道她還掙錢來幹什麼?一個無兒無女的孤寡老人。
瘋不瘋另當別論,但是楊大婆當年草菅了我的人命,背後還說了我那麼多壞話,甚至偷走了我的金鑰匙……此仇不報我情何以堪。
今天在這不見半根人毛的夜郎穀裏遭遇,也算是一種緣分。
楊大婆也不怕,慢悠悠地接過我的話頭:“你要是當真學會了下神,可能還有點前途,好好的去當什麼記者嘛。”
頓了頓,詭詐地盯著我說:“你工資上萬沒有?”
我驕傲地點著頭:“還要多一點點”。
楊大婆卻一臉不屑:“你看我那個徒弟,就是老蛇箐的黃天元,論起輩分你還得叫黃二公呢。當年他可是窮得叮當響,稀飯都喝不起。自從當了我的徒弟之後,不到五年,大房子都摞起了三層,前幾年,生意做到省城去了,就在林城的南山道觀裏,成了響當當的黃道士,隨隨便便做一場法事就是一萬多,你有空不妨去打聽打聽,說不定他還能教你一些個掙錢的法子。”
我無語,大概她說的也是事實。
憋了一陣才說:“裝神弄鬼禍害人間,斂財何以安心?”
楊大婆立馬像對對子一樣回答:“濟世救人拯救蒼生,勝造幾級浮屠。”我再度無語,幾個回合下來,這場嘴巴仗我已經處於下風。
聽說楊大婆從五歲開始就飽讀詩書,民國時期的教育質量我算是領教了。
我那個時期的大學生都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現在的大學生更是不稀罕了,要是楊大婆到大學校園去搞一場辯論賽,估計那些女大學生咋個死的都不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