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壇拜將,祭廟出征,行走在伐漢的旅途中,趙德芳感覺這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場夢。
從北漢太原回到大宋汴梁,從“方德”的化名恢複成二皇子的身份,他的思想和情感,卻還來不及從那些人那些事中分離出來。
他當初得悉晉王秘密潛赴北漢的情報並不比耶律斜軫遲多少,他隻是吃虧在沒有千裏馬的神勇,也不能明目張膽大張旗鼓地跟蹤。
如此一來二去,就與晉王錯開了小半天路程,也因此才有了開篇的那一段相逢。
而結識了斜正和白易,是他此行的最大收獲。雖然當初他就猜到這兩人並不是普通身份,卻也沒想到一個是遼國的南院大王,一個是北漢的纖雲公主。
耶律斜軫位高權重,圖謀所深,所做的一切不難理解,隻是白易溫婉纖雲公主這三個莫名其妙來去轉換的身份,他雖然做了很多努力,卻還是搞不清。
最早見到白易時,一套並不合身的男式中衣,一副糟糕透頂的演技,明明不諳世事,卻故作老成世故,處處露著馬腳,卻還是洋洋得意……
比起身邊長年累月忸怩作態的虛偽女子,她的天然率性反而是那麼難能可貴。雖然她落魄著窘迫著,可是那種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自由自在,如同陽光般炫目多彩……
再次見到她時,讓他傾羨讓他神馳的氣息卻又轉變成一種幹練和堅韌。他不知道她短短的時日遭遇了什麼,隻知道她如幼蛹破繭鳳凰浴火一般,在短暫的時間成長迅速得不可思議!
看到那塊腰牌時,他似乎明白了些,他甚至有一瞬間的衝動想要為她討回正義和公道!
可是現在,自己居然以伐漢監軍的身份正行走在討伐她的路程中,而且討伐原因還是北漢利用溫思韞之死誣陷晉王,侮辱大宋!
他不敢想象她見到他時是什麼表情,他也知道,以他們各自的身份,再相見,除非是北漢亡國的那一天!
可惜她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其實不知道更好,可以免去更多的傷心!
他曾經還幻想著自己如何在她心目中留下個不錯的印象,可是,這一切即將隨著戰火成為泡影……
既然重逢易銷魂,何如當初不相逢!
正當他在大帳中胡思亂想,獨立惆悵時,有軍士來報,北漢使者來下戰書,監軍請他前去營帳。
剛在帳中坐定,大帳的門簾被撩開,一個颯氣英發,神威凜然的北漢軍官不卑不亢,態度從容地走了進來,正是那日酒樓一麵之緣的楊延平。
“……貴國如此罔顧人命,縱容凶徒,無視法紀,包庇惡人,難道不怕天下人齒冷?”
“如此顛倒是非,混淆黑白,恃強淩弱,強加刀兵,難道就不怕天理難容?”
“我等北漢軍民行事可對天地,俯仰無愧於心。如果一定被迫重燃戰火,那也隻有挺起七尺血肉之軀,與侵略者拚盡最後一口氣!”
楊延平慷慨激昂,大義凜然地說。
別的將士聽在耳裏,大都不以為然,或無聲冷笑,或不屑一顧,或明嘲暗諷,唯有趙德芳對上楊延平那雙憤怒質問的目光,隻覺得如揣著一塊火炭般不自在!
但礙於身份,不論有多少不安,也隻能強做鎮定。待楊延平無視兩側的刀光劍影,自顧大步離去時,他才長長舒了口氣。
楊延平離開宋營後,悲憤激昂的心情還是久久難平。
積貧積弱如北漢,從來沒有能力挑起戰爭,卻每每必須在戰爭中求存,這是多麼無奈的命運!
傾盡北漢政治外交都難以還溫老伯一個公道,而諷刺的是,需要武力解決的居然不是自己國家揮正義之師的壯舉,反倒變成了宋朝發動這次戰爭的荒謬借口!
他清楚的知道,以兩國的實力,溫老伯的公道怕是無法討還回來了,可他更擔心的是,北漢這次戰敗,勢必非得向遼國求援,而求援最有效最不堪的也就是和親了!
這早在南唐降宋的時候,朝廷已經在計劃並實施了,隻是婉兒卻陰差陽錯背負了這樣的命運!
所以這一戰,他及楊家將,所要扛起的已不僅是整個國家的危亡重任,還有一個他們楊家將至親他至愛的女人的命運!
戰事緊急,他都沒有來得及向婉兒告別!
他也不是很善於言辭的人,他隻想用實際行動告訴她,這一次,他一定會用自己的血肉臂膀,為她築一座鋼鐵的城牆,絕不讓她再如上次般在生與死之間徘徊!
有他,有楊家將在,一定拚死守土保國,決不會讓她獨自一人去承擔那不堪的命運!
他懂,他的父母兄弟同樣也懂,守不住疆土,戰不退宋軍,那唯有婉兒赴遼和親了。這是他們寧死也不願看到的事情!
因此,每一場戰事,都異常的激烈,每一次堅守,都傷亡慘重。
宋軍兵強馬壯,裝備精良,而北漢國弱民窮,兵少將寡。雖然有楊家將舍生忘死,奮勇殺敵,卻也難免被攻城略地,一節一節地敗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