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太宗與周後 三(1 / 2)

剛剛閉上眼睛,猛聽得房門一響,早已如驚弓之鳥的她以為是那個無良皇上又折返回來了,隻嚇得渾身顫抖,本能地大叫了一聲。

待她聽到向晚晴的聲音時,向晚晴也發現了渾身顫抖,瑟瑟蜷縮成一堆,倚在繡榻腿旁的周後。

她急忙跑過去,跪在她身邊,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又能幫她做些什麼,一時怔住。

此時的小周後看到向晚晴已如他鄉遇故知,她猛地撲進了她的懷裏,放聲大哭,直哭得聲嘶氣啞,肝腸寸碎,依然伏在她懷裏不肯起身。

向晚晴除了不停幫她擦眼淚,和時不時輕撫下她秀頎清麗的肩背,再也做不了什麼。

自穿越以來,她第一次深深地感到自己的無力。唯有寄希望於周後遭此一難,會令李煜改變初衷,依照她最初的計劃遠遁泉林!

“周姐姐,宋太宗今晚還會不會再來?”望著周後梨花帶雨的秀靨,向晚晴期期艾艾地問。

周後慘然一笑:“我又如何知道?要不是當初他威脅我說,我若不從就殺了後主的話,我怎麼會一時無奈失身此人?”

“早知現在淪落到求死不能的下場,還不如當初一死了之,保全清白!”

“趙光義說,你若求死,他就殺了後主?”

周後花容淒楚,哀哀點頭。

向晚晴心中長歎,不論你從與不從,六日之後,李煜死於牽機引劇毒已經是不爭的事實。

可此時她又怎麼敢把這些話說出來?於是隻能婉言相勸:“姐姐這樣的委屈如何是頭?要不咱們天亮回去後勸勸後主,讓他同意遠離京師,躲開這一切是是非非?”

周後搖了搖頭:“皇上想要的人,躲到哪裏躲得過去?徒增更多的無辜殺戮罷了!周氏已是不潔之身,一死何懼?隻是不忍後主深庭空對,形單影隻。”

“當初姐姐惠後仙逝,幾乎要了他半條命去,我若一走,他又如何支撐得下去?為了後主,再大的屈辱我都甘之若飴。”

“後主雖然已過不惑,然而心性純澈稚拙一如孩子。所以這些煩惱事,我都盡量不想讓他知道。今日的所見所聞,還請妹妹務必幫我在後主麵前守口如瓶!”

說到這,她倏然想起畫師的事來,立時緊張不安地說:“那齷蹉皇帝說要召畫師來,姐姐氣暈了,你知道……”她此時又羞又憤,再也說不下去。

向晚晴思想了一下,在她窘迫尷尬的注視下,緩緩點了下頭說:“雖有此聖諭,但我已經打點畫師,盡量畫得似是而非,後主問起,就說市井之人以訛傳訛,沒有這回事。”

她勉強笑著,卻再也笑不下去了。她清楚地知道,李煜已經不會有看到這畫的那一天了。

“其實後主看到了,又怎麼會問?他心細如發,我們的反常舉動都瞞不過他的眼和心。隻是他怕我難堪,怕我傷心,才一味裝糊塗。要不然,他那些憂憤懷舊的詩詞又感從何發?”

周後說到動情處,又是悲不自勝,忍不住哀哀低泣。

向晚晴不由擁她入懷,無言安慰。兩人背倚長榻,喁喁絮語,長夜無眠。所幸那個萬惡的宋太宗再沒有打擾!

及至天明時,周後困頓已極,無力再撐,終於倚著自己的肩膀沉沉睡去。

向晚晴看著她微皺的雙眉,無語苦笑。她忽然覺得這兩個人是幸福的。

盡管災厄重重,可他們重視對方的感受都遠遠超過自己所受的屈辱。盡管千般劫難,卻彼此慰藉,互相依靠,把患難見真情體現到了極致。

這種放棄尊嚴,放棄貞潔,甚至放棄自由的堅持,試問這世間有幾人能做到?

二人以為天一亮,宋太宗必然會興致勃勃地欣賞周後殘破衣衫的狼狽,可是早膳過後,依然沒有看到他的身影。這個昨天才興師動眾的暴君仿佛一夜之間忘記了周後的存在。

周後經過這一晚,情緒已經平複許多。雖然宋太宗的行事出乎她的預料,但她依然是一副不受幹擾的樣子說:“我們現在就出宮回家吧。”

向晚晴氣息一窒,指了指她破碎的衣裳,沒有說話。

周後輕蔑地一笑:“他不就是撕壞我的衣裳,想把我困在這座偏殿之中嗎?我偏不遂了他的意!我就這樣破衣爛衫地在眾目睽睽下走回家去!”

“我倒要看看是我這個不貞不烈的鄭國夫人丟人,還是他堂堂一國之君,君強臣妻更為丟人?”

說罷,她扯住破爛的衣襟,無視各道宮門中神色各異的目光,傲然往宮門口走去。

向晚晴侍立在她身邊都感覺到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