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高的城牆底下,係密特望著這個他離開多年的地方。
這裏曾經是他出生和長大的地方。
雖然大多數時間,他和家人住在鄉下的莊園之中,但是莊園的生活,並沒有什麽意思,而且沒有同年齡的夥伴和自己玩耍。
真正讓係密特記憶深刻的是住在城裏的日子。
每天母親大人都帶著自己去拜訪其他人家。
大多數貴族的家中總是有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同伴。
偶爾也有兩家沒有孩子的人家,那個時候自己便成為眾人的寵兒了。
不過係密特有的時候,感到與其說是寵兒還不如說是寵物更加確切。
除了跟著母親大人出門之外,哥哥偶爾也會帶他外出。
特別是哥哥對嫂子發起追求的那段日子,他總是帶著自己去嫂子家拜訪。
並且用自己將嫂子的父母支開,好方便他和嫂子沒有人妨礙得談情說愛。
那時候自己不懂事,根本不知道被哥哥用來當作誘餌。
隻是覺得那對生了六個姐姐的老夫妻,對自己特別和善,總是拿東西給自己吃,並扔給自己一大堆自己完全不感興趣的玩具,比如布娃娃什麽的。
將對於往日的回憶從腦子裏麵驅散出去之後,係密特向城門走去。
勃爾日的城門高大而又厚實,那扇平日從來不放下來的沉重鐵柵欄,將城門緊緊得封住。
這道鐵柵欄,隻有打仗的時候才會放下,平時根本就是一件擺設。
據係密特所知,上一次放下柵欄的時候,是兩百年前蒙森特發生伐木工人的大暴動的時候。
那一次蒙森特大多數地方全都受到了波及,很多貴族莊園被焚毀,很多在這裏顯赫一時的家族因為那次暴動,到現在還沒有恢複過元氣來。
「衛兵,衛兵。」係密特將雙手放在嘴邊卷成喇叭口的樣子,高聲喊叫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城頭光影晃動,從箭垛旁邊伸出一個腦袋來。
「現在太晚了,將軍有令,不許任何人出入城門。」那個衛兵向底下喊道:「你在城門外邊待一晚上,等到明天早上我們再放你進來。」
係密特從那個士兵的說話中,很明顯得聽出玩弄的意味。
在來勃爾日之前,係密特早已經探聽清楚了,因為魔族不會在晚上進攻,因此隻有晚上,各個城市和村莊才互相聯係,運送貨物也都是在晚上進行。
勃爾日也同樣如此,反倒是白天,一般來說,總是有魔族的進攻。
係密特相信那些人絕對沒有欺騙自己,因為當自己將那些魔族全部收拾乾淨之後,這些人對於自己與其說是恭敬到了無以附加的境地,還不如說,害怕自己到了極點。
雖然不知道這個衛兵為什麽不肯讓自己進城,但是係密特猜想其中的原因,不外乎想要撈點好處。
「衛兵,讓我進城,我會給你報酬的。」係密特再一次提高嗓門喊道。
聽到係密特這樣一說,從城牆上麵放下來一條軟索,在軟索的地步栓著一個用很結實的荊條編織而成的大籃子。
係密特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他愣了半天,從側袋裏麵摸出兩枚金幣扔在了籃子裏麵。
但是過了一會兒仍舊沒有什麽動靜。
城樓之上那個衛兵好像有些不耐煩起來,他再一次伸出腦袋問道:「幹什麽還不坐到籃子裏麵來,難道你不打算進城?」
係密特這才清楚將籃子吊下來的意思。
他站到了籃筐裏麵。
籃子被慢慢得拉了上去,不一會兒便到達了城牆上麵。
還沒有等到係密特爬上城牆,那個士兵右手一攤,舉到係密特眼前:「拿來,你許諾的報酬。」
係密特彎腰從藍筐之中將剛才扔上去的那兩枚金幣撿了起來,放在那個士兵手中。
那個士兵看了一眼金幣,他倒不象前邊鎮上那個夥計一般貪心。
隻見他眉開眼笑,親手將係密特扶過城牆,嘴裏還一個勁得叫著:「小心,小心,別摔到了」。
係密特從城樓上下來,他看了一眼那座城門。
城門口早已經用巨大的青條石塊死死得封了起來。
想要從城門出入根本是不可能的。
周圍的城牆上和附近比較高大的建築頂部,全都架起了一幅幅樣子極為厚實牢靠的木台。
木台之上擱著那種唯一能夠對付魔族飛船的巨型弩炮。
上下這些木台是通過從木台上麵垂落下來的軟梯。
因為天色已暗,係密特看不到更多的東西。
盡管時隔多年,但是係密特對於自己的家,還是印象很深的。
雖然勃爾日是個很大的城市,但是沿著往日熟悉的街道,係密特仍舊能夠根據記憶找到自己的家。
家仍舊是記憶中的那幅樣子,黑漆漆的鐵柵欄門兩邊各豎著一座雕塑。
左麵那座是太陽神赫克特兒,右麵的是月亮神米霞依緹絲。
自家的宅邸是用白色大理石堆砌而成的,和勃爾日其他建築一樣,所有窗子的兩邊都放置著精美的雕塑。
這些雕塑是幾個世紀以來,係密特的那些祖先們一點一點積攢起來的。
每當秋末豐收的時候,係密特的家族就會為這座世代相傳的祖宅增添一兩座雕塑。
係密特很懷疑現在這裏還有沒有空間可以讓他們任意裝點,因為這座宅邸已經到處布滿了雕塑。
晚上宅邸的大門是上鎖的,而且院子裏麵養著兩條大狗。
係密特不知道現在看守院子的那兩條看門狗,還是不是以前那兩條父親留下的獵犬。
不知道家人們看到自己突然回到蒙森特,會是怎樣一種感受。
係密特甚至不敢肯定,大家還能不能認出自己。
畢竟當他離開這個家,被姑姑帶走的時候,自己還是一個孩子。
一晃多年,雖然自己的容貌並沒有多少改變,但是身高和體形已經完全和當初不一樣了。
如果被家人當作陌生人拒之門外,那倒是一件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係密特扯開嗓門向院子裏麵喊了起來,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的聲音顯得特別洪亮。
沒過一會兒,隻見周圍所有的房子裏麵全都跑出一個手中提著油燈的仆人,有的手中甚至牽著狗。
看到係密特並不是朝著他們喊話的那些仆人們扔下幾句抱怨的罵人話之後,便各自回到自己家中。
那個提著油燈的仆人是個陌生的從來沒有見過的人。
至少係密特的記憶中找不到這個人的存在。
「你倒底是什麽人,為什麽大呼小叫的,誰是你媽媽和哥哥?」那個人雖然一臉鄙視的樣子,但是他畢竟不敢得罪係密特,在沒有確認係密特的身份之前,這個人克製著自己不發脾氣。
「我叫係密特.塔特尼斯,你應該知道我是誰了吧。」係密特說道。
那個仆人上上下下得打量著係密特,雖然他曾經聽說過主人家確實有一個叫係密特的幼子,但是這位係密特少爺被他的姑姑帶到奧爾麥去了。
這兩天老夫人整天為這件事情痛哭流涕,因為幾乎所有人都以為這位少爺已經死了,因為奧爾麥是魔族最先入侵的地方。
而且從奧爾麥傳來的消息是,那裏的貴族幾乎被魔族全部殺光了。
原本主人不允許任何人將這個消息泄露給老夫人,但是沒有想到,老夫人不知道從哪裏聽說了這件事情。
正因為如此,最近這座宅邸籠罩在一片陰沈憂鬱的氣氛之中。
現在突然之間,跑來一個小孩,居然口口聲聲說自己是那位係密特少爺。
這實在是很難讓人相信,而且即便係密特少爺僥幸從奧爾麥逃脫了性命,他也絕對不可能出現在蒙森特。
因為所有通往蒙森特的道路全部已經被魔族封鎖了。
別說普通人根本沒有辦法到達這裏,即便是那些訓練有素的騎士,以及身手非凡的聖堂武士都難以穿越魔族的封鎖。
這個消息是主人從郡守府帶回來的,應該絕對可靠。
那個仆人幾乎已經認定係密特是個不折不扣的冒牌貨了。
事實上這樣的事情,也曾經發生過幾起。
曾經有一夥騙子,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個少年,冒充某個家族的直係繼承人,想要騙取那個家族所有的財產。
那個騙局是如此的布置周密,以至於幾乎已經快要成功了,不過最終還是因為一個極小的疏漏而被徹底拆穿。
因為有了這樣的前車之鑒,那個仆人立刻警惕起來。
「你等一會兒,我去稟報主人,不過,主人可能已經休息了,要叫醒他,恐怕需要花費一些時間。」說著那個仆人轉身向房子裏麵跑去。
係密特靜靜得站在門外,既然已經花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翻越了整座奇斯拉特山脈到達這裏,也不急著這幾分鍾。
那個仆人快步跑回房子裏麵。
穿過走廊,盡頭便是主人的書房。
那個仆人輕手輕腳得走到站在書房門口的那兩個仆從跟前。
在這個家裏麵,規矩絲毫錯亂不得,一個閃失恐怕就會換來一頓皮鞭。
不過這還算是小事,弄得不好連這份差事都沒有了,隻能夠到田裏去和那些農人一樣整天辛苦耕作。
「帕米先生,主人和將軍還在商量事情嗎?我現在有重要事情需要稟報,你看合適嗎?」那個仆人低垂著頭極為輕聲得問道。
那個被詢問的人轉過頭去看著旁邊站著的那位副官,想要讓他作出決定。
「是什麽重要事情?」那個副官問道。
「大人,剛才外邊來了一個小孩,他自稱是係密特小少爺,我想請主人來確認這件事情。」那個仆人最終決定還是不要自作主張為好。
那個副官沉吟了半晌,這可不能夠算是一件小事,不過打斷將軍和守備大人商議軍情,是不是會受到兩位大人的叱責,他可不敢保證。
「不可能,那個人肯定是一個騙子,係密特少爺跟著他姑姑到奧爾麥去了,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出現在這裏。」聽仆人這樣一說,那個叫帕米的人首先發話了。
「總管先生,你可以肯定這件事情?」那位副官問道。
「絕對可以肯定,幾個星期以前我們剛剛接到這位小少爺的來信,這封信是奧爾麥出現魔族以前一個星期寫的。信差將信送到這裏的時候,通往這裏的所有通道剛好被封閉起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是這裏受到進攻前的兩天。」總管的語氣極為肯定。
「如果有人想要在這種時候,詐騙守備大人的話,他實在是太愚蠢了,不過這畢竟是一件大事,兩位大人想必不會因為我們報告這件事情,而責備我們。」那位副官說道。
那位總管點了點頭,他輕輕得敲了敲書房的房門。
在書房裏麵,塔特尼斯伯爵正和第四兵團總司令葛勒特將軍在一張攤開的地圖前麵,愁眉苦臉得籌劃著。
塔特尼斯伯爵是一位三十歲不到的年輕人,但是他身上的貴族味道極為濃重,隻見他身上穿一件猩紅色做功極為精巧,款式雖然稱不上時尚,但是也是最近一年中在上流貴族圈子裏麵比較流行的晚禮物,高高的花邊一圈一圈得堆壘在袖管和衣領邊上,他的臉正如係密特形容的那樣冷冰冰的,那蒼白的臉色顯然同樣是一種時尚,正如他眼角和嘴唇邊的那兩顆黑痔一樣,不過和其他貴族比起來,塔特尼斯伯爵的眼神要深邃得多,那寬闊的額頭也證明裏麵裝著的東西並不少。
為了突顯自己的學識和氣質,塔特尼斯伯爵還特意帶著一幅狹窄的金絲邊眼睛,在他胸前還掛著一枚勳章,那是他從來不肯離身的重要裝飾品。
和塔特尼斯伯爵比起來,葛勒特將軍要平常得多,他身上隻穿著一件簡單的灰色夜禮服,唯一的裝飾品隻有一個鑲著金邊的手杖,不過看他那有些內彎,顯得不是很自然的右腿,看來這根手杖並不僅僅是一件裝飾品。
雖然這兩個人的裝束大相徑庭,但是他們倆的神情卻差不了多少,都是一幅眉頭緊皺的模樣。
他們正在為兵力的調配而犯愁。
雖然最近這段時間,魔族沒有再發動過對於城市的攻擊,但是它們封鎖了城市和城市之間的通道,打斷了各個城市之間的聯係。
現在所麵臨的局勢甚至比最初的時候更加糟糕透頂。
「塔特尼斯伯爵,你還能不能再為我準備一些巨型弩炮,現在看來隻有這種武器能夠對付魔族的飛船。」將軍問道。
「大人,蒙森特並不出產礦石,這裏的鋼鐵都是從外麵運進來的,如果你想要更多的弩炮,就得有更多的鋼鐵,我已經竭盡所能了,最多我將我們家的那道鐵柵欄捐出來。」塔特尼斯伯爵愁眉苦臉得說道。
將軍當然也很清楚真正的問題出在哪裏,他轉過頭來向身後那兩位聖堂武士詢問道:「兩位大師,你們有什麽辦法能夠讓那些魔族無法自由得在天空中運送兵力?」
在屋子的一邊,還站立著另外兩個人,左麵的那位身材極為高大魁梧,肌肉異常突出,身上穿著的是一套力武士裝,右邊那個人雖然身材同樣高大,但是和那位力武士大師比起來便顯得矮小得多了,而且身軀微微有些佝僂著,在他的身上穿著一件金色坎衫,隻是在手臂之上套著一對,像是重型鎧甲中的某一部分,那一對護臂之上篆刻著神奇的魔法符咒,金燦燦的煞是好看。
「西塞大師也許能夠想到一些辦法。」那位力武士大師說道。
「將軍,我可以用閃電颶風將這些魔族飛船擊落,但是能武士的數量根本就不足,我希望你能夠放棄讓周圍的郡向這裏派遣援兵的要求,你應該很清楚了,通往蒙森特的所有道路全部被封鎖起來,這裏的地形並不適合於騎士配合聖堂武士作戰,援兵隻不過是白白送死,聖堂也搭上了許多優秀的武士。這些武士如果充實到這裏的防禦的話,大家要輕鬆許多,據我所知,兩支增援部隊至少犧牲了四位實力高超的能武士,其中更有兩位大師,他們對於防禦那些魔族飛船是相當有效的戰鬥力。」那位能武士大師語氣沉重得說道。
「西塞大師,我已經向陛下報告了這件事情,他已經讓援軍從更加遙遠的方向繞過沙漠,向我們這裏調動,並且陛下已經答應我,馬上就會調集一批聖堂武士增援我們這裏,聖殿將會全力支持我們,他們已經將半數以上的聖堂武士調集到京城了,隻不過現在魔法師的數量還是太少,無法在短期內將聖堂武士送到這裏。」葛勒特將軍將最新的消息告訴大家。
塔特尼斯伯爵顯然神情大為放鬆下來。
正當他想要進一步詢問將軍大人,更加詳細的情況的時候,敲門聲打斷了大家的談話。
「有什麽重要事情嗎?」塔特尼斯詢問著那位總管,他的心情顯然不是很好。
「伯爵大人,門外有一位少年想要見你,他自稱是係密特少爺。」那位總管同樣不打算將自己的看法說出來。
「開玩笑,這絕對不可能。」塔特尼斯伯爵麵孔緊崩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