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立在城上的君天揚目光被直直牽扯到看不見盡頭的虛空深處。一雙悠遠深邃的眼睛，沒有大悲大喜，極其平淡，就像一汪深不見底的千年幽潭，寂靜無波。隔開數裏開外，兩人的目光生生撞到了一起。
君天揚隻覺兩眼一陣酸脹，對麵那雙眸子似乎擁有一種詭異的穿透力。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縷目光穿透他的眼膜，直看到他的內心深處。
金紅紫三種色澤瞬息穿梭轉換，君天揚眸子裏騰起兩團烈焰，不斷試圖焚毀那縷能直接穿透他本心的目光。他本身以殺意波動煥發的氣息也越來越濃鬱。
“嗬，”負手而立的白衣微微發笑。他眸子稍稍一動，寂靜的目光就這麼直直看去，那兩團烈焰火苗驟然壓縮。連殺意波動不斷躁動的氣息，也被一點點驅散。完全暴露在這縷深邃空曠目光下的君天揚再也無法抵禦這般直擊人心的穿透力。
周身的殺伐氣機被盡數洗去，眼瞳也被還原成本色。君天揚緩緩閉上眼，突然，這雙眼又猛地睜開，爆射出兩道刺眼的黑芒，直擊向白衣的瞳孔。“瞳中劍？有意思。”白衣瞳孔一張，那雙看穿亙古的眸子裏突兀跳出一線銀白色的光。哧哧，兩道黑光被攪得粉碎，銀白色的光變幻成白衣神殺劍模樣，瞬間洞穿君天揚的眸子。
君天揚眼神一暗，一口殘血溢出。這種幻象攻擊雖不會真在將他刺瞎，但是卻能夠讓他神識遭創。不等君天揚再睜開眼，天空突然出現一隻巨手，一把將他抓進虛無中。
一條不見源頭，不見盡處的細長河流，一襲白色長衫負手而立，正對著河流的人。除此以外，周圍全是一片虛無混沌。甚至，連他本身都置身於虛無當中。君天揚抬直眼，詫然四處張望。
“不必看了，這裏的一切都是幻境。你看到的包括我在內，都是幻象。我和你不過是借助這片虛無之境做神識交流。”白衣睜著一雙疲懶的眼，直直看著腳下源流不止的河流，不知在想些什麼。
“神移虛空？”
“不錯，正是神移虛空。”白衣悠然一笑，“能覺悟到神移虛空層次，想必你已踏入劍境第三重了吧。”
“那又怎樣，你能憑借一道神念擊敗我，不是境界更高，踏在道之上了麼？”君天揚淡淡道。
“道之上？我的劍在道之內，也在道之外。卻——不在道之上！”白衣抬起右手，神殺劍從他袖中飛出，懸浮在虛空中。他覆手輕輕一按，神殺劍光影一閃，鑽入河流中，長劍入水，竟然不曾帶起一絲漣漪，就這麼憑空地紮進水裏，好像原本就與河流一體。“這就是我的道——神殺劍道！至於這——”白衣左手一揮，一道銀白色的光閃過，虛空頓時出現一角崩碎。“這到底是什麼，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這是道之外的東西。”
“能斬滅虛空的劍意？”君天揚古井無波的臉上出現一絲動容，“這種劍意豈不是淩駕於道之上？”
“不在道之上，這不過是抹去了道之痕跡的劍意，屬於道之外的東西。”白衣意味深長地笑道：“道這種東西始終是虛無的，不可說，也無法說。現在的你已經入道，自然能感悟到還有比道更高的存在，那種東西究竟是什麼？嘿，雖然我左手斬出的劍意已經不在道的範疇，但我仍然感知不到那種東西的一絲影子。”
“右手執道，左手斬道。你到底是誰？”君天揚忍不住問。“我？我不過是在紅塵中無盡翻滾的一名入世者。”
“那麼，你走你的紅塵道，拉我來這裏做什麼？”
“這麼多年，很難得見到一個才二十多歲便能入道的奇才，覺得你有些意思，所以就用神移虛空之力找你來談談話。”白衣微微側過頭，歎道：“很難得，如此年輕即能入道，卻也很可惜，你太早踏入這種境界，也就太早剝奪了七情六欲這種人本應擁有的東西。人間劍境之所以會到第三重而止，是因為入道之後，作為人的一些心性會自然消去，緣於道心，本身習慣了把一切發生看做理所當然，對什麼都波瀾不驚，看任何東西都無法波動本心。這樣的道心，是沒有可能覺悟更高於道層次的境界的。”
“其實，我說的這些都是虛的，不必盡信。但這個——”白衣伸出手，五指張開。幾縷淡金色的氣息在他指尖跳動，漸而在他掌心組成一個‘心’字，“這個卻是最真實的。”他一拂袖將這方淡金色的心字拂散。“在它麵前，什麼劍技，武功都是多餘的。心有多大，人就當有多強大，心是承載一切的本源宿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