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的大明洪武三十年,湖廣衡州府。
夕陽西下,衡山正是一天中最美的時候。落霞照在白雪皚皚的山坡上,映出祥和的光,引得那些前來賞雪的文人詩興大發。
在江南一帶頗有名氣的浮雲觀就坐落在回雁峰之上。浮雲觀自創建以來,在曆代掌門的經營之下,從最開始的數十人到如今僅道家弟子便有三百餘人,俗家弟子更是不計其數。除了武功,浮雲觀享譽荊湖的重要原因是其煉製的丹藥。
浮雲觀的現任掌門名叫譚墨盈,接掌浮雲觀已十載有餘。這些弟子當中,讓譚掌門得意的有宜玉肅、連玉丹、存玉真、伏玉誠和蘇玉緲這幾名弟子,而最讓他頭疼的弟子便是數年前拜入門下的冉玉遜。
前些日子,冉玉遜偷看女弟子洗澡鬧得整個浮雲觀沸沸揚揚,就連衡陽城都知曉了他的大名,冉玉遜因此被罰到後峰麵壁思過,直到幾天前才從後峰下來。然而沒過兩天,此人又犯事了。起因據說是冉玉遜出言不遜,與幾個剛入門的弟子起了衝突。那幾個剛入門的弟子顯然不是冉玉遜的對手,一個個被打趴在地,不得不讓人抬回家去養傷。為此,譚掌門氣的摔了好幾個茶杯,若不是念在冉玉遜是故人之子,其本人也未犯下什麼的滔天大惡,隻怕早就將其逐出師門了。
後峰是專門給浮雲觀觸犯了戒律的弟子思過的地方,山勢極為陡峭,隻有通過一條陡峭羊腸小道上下山。離懸崖峭壁不遠建有一間小木屋,屋裏的器具很少,裏麵除了一張用一塊木板加兩條長凳拚成的床以外,隻有一張木桌。
此刻,一個男子正趴在桌上酣睡。這名男子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個頭不高,肌膚呈古銅色,雖說長的不怎麼英俊,但也並不醜陋。或許是夢到了什麼美味佳肴,口水順著他的嘴角流在桌上,很快彙成一片。
“冉小子,你在不在?”
聽到這個聲音,冉玉遜忙一躍而起,擦幹嘴角的口水,快速穿好衣服,然後走出小木屋,定睛一看,原來是兩個身穿黑衣的年輕男子站在屋外。
其中一個男子的臉上遍布幾個利器留下大的疤痕,讓人瞧的心驚肉跳。另外一個男子原本長的還算俊俏,然而就因為一雙吊眉眼破壞了美感,讓人怎麼看都覺的此人很猥瑣。
臉上有疤痕的男子名叫石血,喜好殺人,手段十分殘忍,於是江湖上人稱他“鬼見愁”。而另一名男子是個采花賊,在江湖上臭名昭著,加上此人名叫秦壽,因此江湖中人給他取了個綽號,叫“*******此二人已經被官府通緝了好些年,由於他倆的武功不弱,加上久在江湖行走,使得追殺他倆的衙門捕快和武林人士一次又一次的落空,甚至不少人為此搭上了性命。
大約一年前,冉玉遜下山與人打架時認識了石血,二人覺得投緣,便交了朋友,後來石血又將秦壽介紹給冉玉遜認識。不知為何,冉秦二人相互看不順眼,隻有喝酒和逛青樓才會和睦些。
冉玉遜打破沉默,笑道:“嗬,我剛才還夢到吃肉喝酒,結果你倆就來了,看來我的夢還真靈驗。算起來,咱們幾個似乎有些日子沒見了,你倆該不會是遇到棘手的事?”往日除了給他送飯的竇玉福,幾乎沒什麼人來,冉玉遜不擔心有人看見。
石血露出尷尬的神情,隻聽他道:“其實我倆是被梅雪瑤那臭婆娘一路追殺到這裏的,晚上喝酒時再告訴你詳情。”
“嘿嘿,咱兄弟倆正在謀劃怎麼製住那姓梅的婆娘,然後好好的答謝她的照顧。”秦壽淫笑一聲,又道:“嗨!我原以為冉小子你跟那幫牛鼻子一樣,表麵上道貌岸然,裏麵卻是一肚子壞水。沒想到你也是同道中人。”
“***為何對我如今客氣?眼下還不是喝酒的時候吧?”冉玉遜裝模作樣的看了看天色,隻見天色雖然有些暗,但離天黑還早。
秦壽淫笑道:“來的時候,我和老鬼就聽說你小子偷看女人洗澡,嘿嘿,看來吾道不孤。”
“別說那麼難聽。”冉玉遜伸出一根指頭晃了晃,道:“那天我隻是無意間路過,累了想歇歇腳,看女人洗澡隻是順便而已。”
秦壽又是一陣淫笑,露出你知我知的眼神。
像是覺察了什麼,石血麵容一肅,道:“時候不早,我和**得告辭了。冉小子,咱們老地方見。”
“好!”
待石血和秦壽的身影消失在林子裏,冉玉遜回到屋裏,還沒等坐下,就聽見一個女人嬌喝道:“姓冉的!你給我滾出來!”
冉玉遜搖頭歎道:“她怎麼來了?”
來人名叫鍾蘭怡,是冉玉遜上次偷看洗澡的那個女弟子。這次來找冉玉遜顯然是想出一口氣。
冉玉遜緩緩走出屋子,嘻笑道:“鍾師妹,天色不早了,你過來該不是想留下來與師兄我共度良宵?”
鍾蘭怡“噌”的一下拔出劍,喝道:“冉玉遜!你這個淫賊!今天不教訓你,我就不姓鍾!”
“嘿嘿,難道你想改叫冉鍾氏?我隻是看了你洗澡,用得著以身相許嗎?”
“你!”鍾蘭怡的臉被氣的通紅,上回洗澡的時候被這個登徒浪子偷看,讓她覺得沒臉見人。今天她過來就是想教訓此人,好出一口氣。不料此人竟如此輕薄自己,怎能不讓她怒火中燒。
“淫賊,看劍!”
見鍾蘭怡一劍刺過來,冉玉遜收起輕浮的神情,忙道:“鍾師妹,我隻是說笑而已,你用得著如此拚命嗎?”
鍾蘭怡回答冉玉遜的是一招比一招狠的劍式。
浮雲觀的劍法講究的是輕逸,招式更多在於點而不在於刺。鍾蘭怡顯然是被冉玉遜氣壞了,劍招中破綻比比皆是。
冉玉遜能被眼光挑剔的譚墨盈收入門下,其資質必然在中人之上。他運用輕功,不斷的閃避鍾蘭怡飽含怒火的劍招。
鍾蘭怡終究是女子之身,加之盛怒下沒有控製好力道,還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氣喘籲籲,使出的劍招也較先前緩了些。
冉玉遜瞅準機會,側著身子躲過一劍,然後伸手抓在鍾蘭怡右肩的橫骨“雲門穴”上。鍾蘭怡感到右肩一麻,手中的劍也掉落在地。
“你這淫賊,你要是碰我一下,我就咬舌自盡。”先前的輕薄之仇未報,眼下自己又被製住了,擔心冉玉遜借機羞辱自己,鍾蘭怡氣急之下,嘴上雖然硬氣,可眼淚已經在眼眶中打轉。
“我不是淫賊,鍾師妹,上次我並非有意看你洗澡。”
冉玉遜的手從鍾蘭怡“雲門穴”移開,隨之向後急跳,以防對方再度發難。
鍾蘭怡抽噎道:“那你剛才為何還對我說那些輕薄的話?”
冉玉遜拱手道:“我這人就喜花言亂語,鍾師妹,我這就下跪給你賠禮。”說著冉玉遜作勢要下跪。
“哼!裝模作樣!”鍾蘭怡一把擦去眼淚,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劍,頭也不回的離去。
待鍾蘭怡的身影看不見後,冉玉遜看了看快要落山的太陽,自言自語道:“整整一天了,小豆腐還沒送飯上來。罷了,晚上等別人都睡了,我就溜下山找石血這廝去打牙祭去。”
幾個時辰後,夜幕深沉,繁星點點。
衡山腳下,湘江河畔,一堆篝火圍著三個男子。其中一人手中舉著串了大塊肉的的樹杈放在火上烤,另外兩人則抱著酒壇子大口喝酒。
烤肉的男子是冉玉遜,喝酒的男子便是江湖人分別稱為“鬼見愁”、“***的石血和秦壽二人。
一壇酒下肚,秦壽又開始管不住自己的嘴巴道:“前些日子被姓梅的那小娘皮追的緊,連覺都不能好好的睡一下。哼!要是那小娘皮落到老子手裏,老子會讓她後悔的上吊。不過話又說回來,老子雖說是個采花賊,但也有自己的道。老子隻對那些寂寞難耐的寡婦下手,絕不禍害黃花閨女。像老子這樣盜亦有道的淫賊真是太少了。”
聽見秦壽如此大言不慚,石血喝到嘴裏的酒險些一口噴出,隻聽見他說道:“***你小子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事還真是了得!你向來是什麼花都采,還好意思說不對黃花閨女下手。不知道是誰說過那些寡婦都是寂寞的主,采到了也不顯本事。”
老底被揭,秦壽惱羞成怒之下將手裏的酒壇子往地上一磕,對石血道:“去你爺爺的!你少說兩句會死啊!”
石血譏笑道:“老子雖然喜歡殺人,但不像你這般虛偽。做便是做了,絕不給自己臉上貼一層狗皮膏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