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是一個文化氣息特別濃重的朝代,熱愛文學,尊重知識,是這個朝代的風尚。北宋中葉,尤其這樣。一個在文學上有著較高造詣的人,總會受到大眾的崇拜和喜愛,更何況像蘇東坡這樣才學遠遠高於常人的奇才。蘇東坡不僅有著傑出的文才,而且有著對生活的熱愛、熱情而略顯天真的性格、正直坦率的人品、詼諧幽默的談吐,這些一起構成了他獨特和卓越的人格魅力,使他不論在什麼地方,都會成為人們崇拜、追隨的對象,年輕女性對蘇東坡就更喜愛了。
但蘇東坡生活上是比較嚴肅檢點的,不耽戀聲色。宋代士大夫地位尊貴,生活優越,追求繁華奢侈,耽於聲色犬馬的大有人在。有的人甚至把拈花惹草、偎紅倚翠,當作是文人才子風流倜儻的行為來標榜。這些毛病,在蘇東坡身上是絕對沒有的。蘇東坡尊重女性,尊重他的妻子,恪守夫妻之道,沒有任何婚外情事,這一點是很難得的。
在宋朝,杭州是一個風流場。宋朝末年,即蘇東坡死後一百年左右,馬可波羅東來的一百年前,有人寫了一本書描寫杭州的生活,生動描繪出街道、運河、湖泊食品和通行娛樂的細節,比馬可波羅的描寫更詳細:王爺在湖邊遊獵,王妃在湖邊洗浴,商船來往於杭州和泉州之間。如此的美麗,當然也會滋生出許多風流情事來。
蘇東坡有時候帶著妻兒出去,有時候陪做官的朋友宴飲。他多才多藝,有一支生花妙筆,能寫出精煉、華美、傑出的詩句,同輩的文人不得不佩服他,他也能寫出令人難忘,不加雕琢的簡單唱句。但他的妻子與他一起,感到很是放心,而且過得很開心。
這並不是說蘇東坡在男女關係上非常保守,保守到與那些宋朝理學大師一樣的程度。他對待女性是很開放的,他與年輕女性一起玩樂,欣賞她們的美貌與才華。但他是樂而不淫,尊重女性,這是君子對待兩性的態度。蘇東坡還對兩性關係采取比較幽默的看法,後來他在黃州曾寫了下麵一段筆記:
“昨日太守唐君來,通判張公規邀餘出遊安國寺。座中論調氣養生之事,餘雲:‘皆不足道,難在去欲。’張雲:‘蘇子卿吃雪啖毯,蹈背出血,無一語稍屈,可謂了生死之際矣。然不免為胡婦生子。而況洞房綺疏之下乎?乃知此事不易消除。’眾客皆大笑。餘愛其語有理,故記之。”
蘇東坡一生參加無數名妓的宴席,十有九次都得應藝人之請在披肩或香扇上題詩。他寫過很多描寫女人的抒情詩,但是從來不寫黃庭堅那種豔詩。他始終沒有在夫妻關係上背叛自己的妻子,始終忠實於自己的妻子,在宋朝這個開放的年代,在詩人們爭相倚紅偎翠的時候,這是相當難得的。
做人,尤其是為官者,能做個好丈夫,沒有風流韻事,是人的本份,也是對人最起碼、最本質的要求。
蘇東坡在杭州任期結束後,曾到山東密州做了兩年的太守。密州是個很窮的地方,而且地理位置也不太重要。這時王安石暫時已去職不在相位,呂惠卿當權,創行了新所得稅法,人民負擔沉重,孩童死於道邊。這一時期蘇東坡寫的詩中曾說繞城而走,葬埋屍體,熱淚盈眶,幾年後,他在一封信裏曾提起他救了三四十個饑餓的孤兒,在自己家裏撫養。這一個時期,由於處於偏遠之地,無法在政治上施展才華,所以蘇東坡內心很是憂慮,這種憂慮促成了他的詩歌與詞的成長,使他在文學上逐漸達到了成熟期。
在密州的這一時期,蘇東坡寫下的最著名的詞作是悼念亡妻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鬆崗。
此詞寫於宋神宗熙寧八年(1075年),此時詩人四十歲,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年齡,詩人在這個貧苦之地為太守,自己的生活都成問題,經常在政事之餘到城牆根下尋野果子吃。在這樣的時候,他不免特別想念他那已經去世十年之久的患難與共的愛妻。於是常常在夢中憶起她的音容,醒來淚水滿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