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座空帳裏竟是藏著一位少女,陸騭已是驚詫不已,更萬萬料不到她竟然口口聲聲,說眼前這座營帳是她自己的。可自己記得清楚,這座分明就是一座閑置的營帳。
陸騭一時間思來想去,甚是不得要領。他手中長劍尤未撤去,沉聲喝問道:“在下江東陸騭,姑娘深夜潛伏於這後軍大營,究竟意欲何為?”
那少女一怔,料不到陸騭竟會如此發問,猛然間愣在當場,待得她再回過神來,臉色一沉,清叱一聲,左手抬起,三支袖箭疾竄而出,射向陸騭麵門。陸騭暗叫一聲“來得好!”,提氣向後疾退,也不多想,揮劍便擋,隻聽得“鐺鐺”兩聲,當先兩支袖箭盡皆落地,再凝神望去,這第三支袖箭竟是後發先至,無論如何也是來不及擋下了。
陸騭畢竟急智,微微張口,內勁一吐,一股勁風吹出,那支袖箭速度便已然緩了不少,他算好力道,待這袖箭入口,猛然間牙關一閉,生生咬住,隻覺得口齒震得生疼,似乎是要被嚼碎一般。緩過神來,陸騭伸出左手兩指,緩緩取出口中袖箭,輕擲在地上。
那少女眼見陸騭輕描淡寫,硬生生便接了自己三支袖箭,先前淩厲的氣勢早已泄了大半,沉默了許久,終於讚道:“好俊俏的功夫!”
陸騭微微搖頭,苦笑道:“適才托大,本以為擋下這區區三支袖箭,輕而易舉,未料姑娘暗器手法竟已是這般高明。這後發先至之法,若非是內勁造詣極高,想來是萬萬辦不到的。”
夜幕已深,四周一片漆黑,那少女聽得陸騭此番言語,也看不清是甚麼表情,清聲道:“慚愧!隻不過是些許機括而已。請騭公子不要取笑。”
陸騭見這少女如此回答,不由得暗自思忖,心道這少女稱呼自己為騭公子,如此便甚有可能是駐軍中人,隻是不知是誰。想到此處,陸騭笑道:“在下唐突,隻是尚且不知姑娘是誰,可否相告?”
那少女狡黠一笑,道:“江東陸府,當世極妙才,竟然會猜不出來我是誰。我姓南宮,你知道不知道?”
陸騭乍聽聞南宮二字,心念一動,拱手施禮,正色道:“不知姑娘與這南宮懋羽將軍,是如何稱呼?”那少女輕輕歎了一口氣,悵然道:“南宮懋羽,那是我爹爹。”陸騭聽得此言,又是一躬到底,許久,才直起身道:“南宮將軍乃三軍主帥,為這江東百姓浴血拚殺數月,方不幸中伏遇難。今日陸某有幸得見將門虎女,心中敬佩萬分。適才無禮質問,望姑娘勿怪。”
那少女亦盈盈拜下回禮,清聲道:“騭公子誠誠君子,南宮玨冒犯在先,望公子恕罪,隻是適才見騭公子在這後軍駐地出現,又欲直闖我營帳,不得已才出手。騭公子深夜來訪,卻不知所為何事?”
陸騭心理咯噔一驚,心道莫非眼前這座營帳,竟然真是這位南宮姑娘的?立時隻覺得甚是尷尬,不及細想,回道:“陸某原是四處走走,碰巧記得這裏原本是座空營帳,瞧見裏麵有人影,便過來查探,實是並非有意前來打攪南宮姑娘。”
南宮玨柔荑素手伸出,輕輕撥了撥秀發,道:“原來如此。前幾日剛得知家父陣亡的消息,我便日夜兼程,今日方才到得這軍中,梅大人就順手撥了這座營帳與我,說是閑置下來的,讓我自便就是。想來你原本是不知,倒生出一場誤會來。”
陸騭點點頭,深夜遇見佳人在此,他不敢多做停留,拱手施禮,道了一聲“打攪”,飄然便去。回到帳中,回想適才發生之事,那少女的影子竟在腦中揮之不去。陸騭心神不寧,輾轉反側,良久才昏昏沉沉睡過去,再睜開眼時,卻是天光大亮,竟然誤了議事的時辰。
待得陸騭來到中軍大帳內,正瞧見雁一先生端起身前矮幾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緩緩開口道:“殷將軍所言非虛,這獅子搏象之法,確是笑談不假。”他頓得一頓,與對麵副將殷徹目光對視一番,饒有深意地笑了笑,又道:“梅大人、在座諸位試想,彼山越賊寇,所依仗者不過是南中象兵;而這南中象兵,其戰力雖強,我等卻是依然可以加以利用。”
他打開隨身行囊,取出一樣物事,端放在身前地麵上。在場諸將皆瞧得分明,這竟然是一副木製麵具,上麵繪著一麵獸臉,直繪得氣韻生動,入木三分,赫然便是一個獅頭。
眾將嘩然,殷徹一見此物,更是怒極,嘩啦一聲猛然站起身來,身前矮幾早已是被掀翻在地,一副茶具亦是摔得粉碎。他拔出佩劍,指著雁一先生,兩眼冒火,厲聲斥道:“你這匹夫,莫不是要消遣於我等?”
梅國禎心中雖疑,畢竟沉穩許多,知道這江東陸府久負盛名,即便是真有些許誇大其詞,也定不至於當眾消遣。思及此處,梅國禎將手中佩劍拔出一半,連劍帶鞘重重拍在麵前主案之上,“砰”的一聲,力道極大,似乎連這地麵也跟著震顫了一下。他也不站起,依然端坐主位,冷冷道:“放肆!殷副將,誰人教你這般無禮?來人,轟他出去,先與我杖責二十軍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