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複仇(3)
正在此時,半空中傳來一聲大笑,聲音如同狼嚎一般,傳入雲克農和卓瑥霖耳中,渾似銀針刺紮一般,煞是難受。宜鼎昌吸了一口氣,朗聲答道:“師伯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見?”那個聲音答道:“臭小子,還記得你師伯?倒是還有幾分良心。”聲音似乎極遠,又好像在眼前。宜鼎昌沉聲說道:“師伯,一路派人跟著我,你可真夠費心的。”話音甫落,眼前白影一晃,二丈之外從天墜下一人,隻見來者鷹鼻闊口,黑須齊胸,約莫六十來歲,身著一襲白衫,袖襟處滾了金邊,胸前繡著一條金蛇,迎風狂舞。雲克農借著微弱月光,看了看眼前老者,失聲說道:“你是蛇穀穀主黃------。”話音未落,隻聽老者濃眉一展,喝道:“老夫的名號是你叫的嗎?”雲克農原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此時見了老者眼中凶光,心中自然而然的膽怯了。蛇穀處於江漢之際,武林中聽說穀主黃郢性情古怪,殺人不眨眼,但是終歸傳聞居多,眼見者甚少,雲克農瞥見黃郢胸口繡的金蛇,這才猜到他就是蛇穀穀主黃郢。卓瑥霖向前走了幾步,說道:“名字原本就是讓世人記住的,你卻不願人家叫起,多半不是什麼好名字。”黃郢臉上殺氣畢露,斥道:“老夫的名字,你還沒有資格叫來叫去。”說話間,右手急探,向卓瑥霖胸口抓落。卓瑥霖早有防備,揮刀一切,但黃郢的右手來的甚快,隻覺胸口一緊,整個身子登時酸麻,金錯刀揮出了半路,又反了回去。雲克農見黃郢說動手就動手,也顧不上害怕,身形一晃,左拳急送而出,不偏不倚,擊在對手胸口,心中一喜,但見黃郢臉色自若,渾似什麼事也未發生過,驚駭之際,欺身又上,連珠炮的打了三拳,拳拳著肉,均打在黃郢胸口,但覺觸手之處,渾如打在敗革之中,勁力消失的無影無蹤。黃郢陰著臉,問道:“打好了嗎?”雲克農全身冷汗淋漓,出手不是,不出手也不是。黃郢冷笑道:“你打好了的話,就該輪到我了。”右手一震,將卓瑥霖平平的推了出去。卓瑥霖的身子像離弦之箭,平平的向外飛出,但他念頭數轉,半空中潛運內力,想借勢站起來,胸口一麻,身子重重砸在地上。原來黃郢早已料到他會借勢翻身,出手之際暗中封住了卓瑥霖胸口‘期門穴’,令他氣息不暢,想站起來也站不起來。宜鼎昌見他右手毫不費力將卓瑥霖擲出十幾丈之外,而他右手絲毫未動,全部依靠深厚內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心道:“好深厚的內力!換做師父,要做露出這一手,也未嚐不是什麼難事,但要做到瀟灑自如,恐怕大大不易。”想到師父,五指緊握,內力從心脈到肩,由肩至臂,由臂至手灌得滿滿的,好像吃飽風帆一般。黃郢看了一眼宜鼎昌,驀地伸出右手,說道:“拿來!”宜鼎昌反問道:“不知道師伯所要何物?”語氣冷冷的。黃郢濃眉緊蹙,答道:“三十六招劍經。”宜鼎昌沉聲答道:“你殺死了師父,劍經被你奪走了,怎麼還來找我索要?”黃郢冷哼一聲,答道:“我將葵花嶺挖地三尺,也沒有找到劍經,不在你身上,又會在哪裏?”說著話,上下打量著宜鼎昌,續道:“那老不死冥頑不靈,送他早日歸西,也算功德無量。你要是不交出劍經,恐怕要送你一起同赴黃泉路。”說道最後幾句話時,聲音平板生硬,叫人聽了,不寒而栗。原來宜鼎昌的師父成秋和黃郢是同門師兄弟,所拜劍術名家尚夫子為師,成秋為人厚道,生性清淡,而黃郢性情暴戾,恃強鬥狠,兩個都知道師父有個看家本領‘三十六招劍法’,這路劍法看似三十六招,實則包羅萬千,變化繁衍,不計其數,但是每一招招式之後,都隱含著後手,往往令對手防不勝防,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尚夫子死後,成秋繼承了他的衣缽,後來又收了宜鼎昌為徒,而黃郢自立門戶,創立了蛇穀,門下弟子幾千,終日裏胡作非為,橫行無忌,但他心中無時無刻不惦記著‘三十六式劍法’,於是率領眾人圍攻葵花嶺,成秋自然知道黃郢目的,隻好和徒弟沉著應戰,兩人憑借著‘三十六式劍法’殺了不少江湖人物,但是成秋終歸年齡大了,不能久戰,最後死在亂箭之中,而宜鼎昌卻憑死殺出一道血路,這才保住性命。宜鼎昌心中翻江倒海,但麵色極為平靜,心道:“你這個狗賊,我恨不得撥你的皮,喝你的血。”想了想成秋臨死之前,叫他不要去報仇,心中一酸,幾乎哭出來,自忖:“師父知道我功力遠不如黃郢之深,一味報仇,隻怕把性命搭進去。”頓了頓朗聲答道:“別說沒有劍經,就算真的有,我也不會告訴你的。”霎時間黃郢眉宇間透出一股青氣,問道:“你不交出劍經,休怪我不客氣。”右手微抬,登時四周傳來嗡嗡之聲。卓瑥霖和雲克農對視一眼,見黃郢出手之際,聲勢奪人,身子不由得一顫,但瞬息之間,兩人齊步來到宜鼎昌身側,說道:“宜先生,我們代你一戰。”宜鼎昌知道兩人重情重義,此時此刻出身,顯然是有意報恩,念頭數轉,當即搖了搖頭,答道:“這是我派私事,與你們兩位無關。”雲克農信口說道:“這哪裏是什麼私事?似這等奸惡之徒,我輩俠義之士,理當同心協力,共斬此獠。”宜鼎昌心中明亮,尋思:“別說我們三人,就是三十人,也未必是他對手。”笑道:“多謝你的美意,宜某心領了。”右手橫胸,說道:“黃郢,請吧。”他直呼黃郢的名諱,較之先前師伯二字,顯得生疏了很多。宜鼎昌欺身一步,左掌橫拍而出,黃郢微微一笑,伸手一撥,登時將宜鼎昌的掌勢帶偏,宜鼎昌急忙轉身,左手袖裏夾掌,無聲的向黃郢下盤掃去。黃郢也不閃避,劈手斜抓宜鼎昌胸口,隻聽嘶的一聲響,宜鼎昌前襟撕下一道口子,留下三道血痕,幸好他未盡全力,否則的話宜鼎昌就會破胸而死。宜鼎昌左拳化開黃郢的殺招,右手二指一並,直取對手‘乳中穴’,這一招的甫出,便覺一股巨力壓了過來,氣息為之一閉,身子不由得後仰,當下不及轉念,身子滴溜溜的打了三個轉,這才化開黃郢勁力,待他立定身子時,臉色紅如胭脂,全身大汗淋漓。
過了片刻,宜鼎昌取出萬刃劍,劍尖斜指,嗡嗡有聲,說道:“我答應過師父,這一輩子要好好保管劍經,有本事你就來奪吧!!!”他自忖單憑拳腳功夫,遠不是黃郢的對手,但說到劍術,倒有幾分勝算。黃郢嗬嗬一笑,從身後也取出一口寶劍,說道:“老夫就看看你得到老賊幾分本領?”劍尖斜指,也是三十六式的開門式。宜鼎昌見他使劍,心中奇道:“師伯不擅長劍法,怎麼和我比劍?”念頭微轉,登時明了:“他想用劍法逼我出招,有意試探出三十六劍招。呸,我豈容你詭計得逞?”也不多說話,搶身三步,寒光一斜,萬刃劍半空中斜劃而過,劍光籠罩著黃郢上盤,這一招乃是三十六式的第一招‘童子拜佛’。眼見劍尖離黃郢麵頰越來越近,黃郢也不驚慌,橫退兩步,也使出一招‘童子拜佛’進行拆解,宜鼎昌心中驚駭,自忖:“狗賊怎麼也會這一招?是了,他隨師公學藝數年,難免偷學一招半式?”,不等劍招變老,急忙使出第二招‘平分秋色’,嘴上說道:“看你還怎麼破解?”話音未落,黃郢也跟著使出‘平分秋色’,雖說後出,但比萬刃劍更淩厲,眨眼間到了宜鼎昌胸前立刻封住了他的劍勢,招式老辣,實屬罕見。在這瞬息之間,宜鼎昌連忙變招化解,萬刃劍斜擋,登時彎個圓弧,借勢身子向後飄退三丈許,身形尚未站穩,張口問道:“你怎麼也會三十六式劍法?”黃郢濃眉一挑,答道:“你可以會三十六式劍招,我為什麼不可以會呢?今天我就讓你見識見識我手上三十六式劍招。”宜鼎昌念頭數轉,說道:“你是從師公那裏偷學來的。”黃郢所用的劍法,力道沉穩,純熟老練,顯然有著數年功夫的造詣,又想:“不對啊。師公精明無比,才智過人,在他三丈之外有什麼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的耳目。老賊偷學一招半式倒也有可能,但要學完三十六式,恐怕早就給師公發現。”黃郢冷笑道:“這幾路劍法,老夫才不稀罕呢。”長劍一挑,直向宜鼎昌眼前壓來。宜鼎昌見他這一招‘迎風劈浪’用的隨心所欲,心中不由得膽怯,急忙還了一招,緊跟著黃郢唰唰唰連進了三招,宜鼎昌沉著應戰,一一格開。兩人原本同門同宗,都是使劍的好手,一旦搭上手,劍招變幻莫測,拆了一炷香的功夫,已經使了二十四式,兩人心中各自生疑。宜鼎昌始終不明白黃郢怎麼會這路劍法,而黃郢生疑的是劍招平淡無奇,也不見得如何霸道,遠不如傳說中厲害。宜鼎昌腦海中一閃,暗道:“師父曾說在我之前有個師兄叫做郭錦,也學過三十六式劍法,後來不幸為幽蠱洞所害,師父為此事悲哀過度,險些壞了身體。”又想:“莫非郭錦並沒有死?”他心裏邊想邊戰,這麼一分神,眼前劍光倏動,黃郢的劍尖已經觸及肌膚,就當宜鼎昌絕望時,卻見黃郢抽回劍尖,喝道:“將劍招使完。”宜鼎昌不知道他葫子裏賣的什麼藥,但有一線生機,也不放過,當下挽個劍花,斜削而下。黃郢揮劍一擋,忽覺身後有異,登時之間也不及轉念,劍光向後一撥,隻聽當當兩聲響,將金錯刀和板斧蕩開。卓瑥霖和雲克農兩人心中一直擔心宜鼎昌戰敗,果然不出他們所料,黃郢憑靠著深厚的內力,處處站在上風,原本早可以打敗宜鼎昌,卻遲遲手下留情,不願動毒手,兩人雖然心中納悶,眼見著宜鼎昌命如累卵,不及多想,搶身攻了過去。卓瑥霖見偷襲落空,金錯刀一晃,向前急送而出,雲克農大吼一聲,板斧向黃郢身上砍落,他生性豪爽,最講義氣,這一斧力道凶猛,黃郢冷笑一聲,身子滴溜溜的轉了一轉,閃電般的遞出兩劍,這兩劍奇快無比,分別格住金錯刀和板斧,發出清脆的聲響連成一片,渾似在一件兵刃上連刺兩次。卓,雲兩人隻覺虎口生痛,緊跟著一股熾熱的勁力自右手傳入右臂,整個膀子也跟著酸麻,兩人情不自禁的後退兩步,卓瑥霖內力較好,臉上青色閃過一絲青氣,稍瞬即逝,而雲克農的臉色通紅通紅,好似鮮血滴了出來。宜鼎昌一看便知道這是本門的內功,在黃郢手上使出,力大無比,看似輕輕一擋,實則有千鈞之力的內勁傳了過去,就算尚夫子複活,也不過和黃郢打個平手,想到這裏,全身寒毛盡豎,背脊竄出陣陣涼意,略加沉吟叫道:“黃郢,你對付的是我,不要傷及旁人。”黃郢轉過身來,上下打量著宜鼎昌,冷笑道:“你們三個今天都要死。”宜鼎昌知道黃郢殺性已起,全身不由得打個寒戰,問道:“你不想知道劍經下落嗎?”他知道此時此刻,隻有靠劍經保住性命。黃郢仰天哈哈大笑,聲音刺耳,猶如一條巨龍劃過空中,悄無聲息的鑽入三人耳中,須臾間又轉入腦髓,傳到心脈,紮在腑髒,三人頭暈腦花,五內如沸,說不出的難受。陡然間笑聲戛然而止,黃郢斜指劍尖點在宜鼎昌咽喉處,說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怎麼也會三十六式劍法嗎?”宜鼎昌眉頭皺也不皺的答道:“對。我始終不明白你是如何得到劍法的?”黃郢濃眉一挑,答道:“當年老賊私下傳授成師弟劍法,我就發過誓,總有一天我要得到劍法。七年之後,我將自己親生兒子送到千門之中,那個時侯他還不到三歲,待他學了五年劍術,我又將他放到葵花嶺,原本取信你師父後,將劍經偷出來,可是完全沒有想到成師弟竟然親自傳給他劍術。”宜鼎昌一愣,心道:“千門?那是江湖上極為神秘的宗派,聞者居多,見者甚少,師伯和千門有往來,足以說明他早已處心積慮的奪取劍譜。”附聲問道:“如此說來,郭錦原來是你兒子。”黃郢麵不改色的答道:“正確的來說,他叫黃錦,郭錦不過是他的化名而已。”宜鼎昌早已猜到十之八九,待聽到黃郢親口承認,兀自勃然大怒,喝道:“你這個狗賊,原來這一切全是你的陰謀。”黃郢答道:“不錯,這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宜鼎昌罵道:“狗賊,你既然得到了劍經,為什麼又殺師父?”黃郢冷笑道:“這個我也不明白,傳說中三十六式劍法,招招削肉如飛,切骨如腐。”宜鼎昌心裏咯噔一聲,心道:“這是什麼劍招?師父從未說過。”沉聲說道:“你為了印證劍經,對師父下毒手,是也不是?”黃郢點了點頭,續道:“從始至終他從未張口說半個字。”宜鼎昌心道:“以師父的聰明才智,不可能不知道郭錦的真實身份,他之所以傳授劍法,就是想讓黃郢死心,想不到最終仍難逃殺身之禍。”厲聲說道:“什麼削肉如飛,切骨如腐,都是他娘的胡說八道,這些放屁的話,你也相信?”黃郢沉吟答道:“今天看到你所用劍法,我不得不信。”宜鼎昌目光斜望,見遠處有座山丘,山頭直向沔水斜去,而眼前一片沙灘,直接河水,通向茫茫江麵,近處卓瑥霖和雲克農神色鎮定,好似什麼事也未發生過,心中一酸,暗道:“他們是無辜的,我不能讓他們送死。”念頭轉了轉,心道:“狗賊,一心想知道劍經的真偽,我不妨騙騙他。他拿不到真經,一時三刻,自不會殺我。”念及於此,驀地仰頭大笑,說道:“難道師父所遺留------。”這句話果然吊起了黃郢的胃口,隻見黃郢忙不及待的問道:“你師父遺留下什麼東西?”宜鼎昌信口答道:“師父曾告訴我,葵花嶺山腳下藏有寶物,叫我不可翻看。”說這話時,一本正經,好像真有此事。黃郢自然相信另有真經,而宜鼎昌口中所說山腳下的寶物,多半是假的,劍尖一挺,問道:“真有寶物?”宜鼎昌猶豫不決的答道:“師尊所言,自然不虛,隻是師父遺命不準翻看,當弟子的自然要聽話了。”頓了頓又續道:“哪像有的人身為弟子,心口不一,嘴上說的甜言蜜語,肚子裏全是壞水。”這句話顯然諷刺黃郢不守師道,心思不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