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鐵板釘釘的事實,兩對父子都不能否認,便都點頭承認了。
很好。秀娘點點頭:“既然是我李家祖傳的東西,那麼家裏的兒郎肯定都是從小通讀的。我現在要你們做的,就是把第十頁第二段的內容默寫出來。哪兩個人要是寫對了,我就承認他們是我的親人!”
“你這是在強人所難!”老秀才一聽,立馬又跳起來了,“這書都給你十幾年了,我們哪還記得第十頁的內容?還第二段!我們父子都是普通人,沒有過目成誦的本事!”
“我們父子也沒有。不過,這本書從我父親手上傳到我這裏後,我就日日誦讀,到現在裏頭的內容早已經刻入了我的骨血之中。即便過去十多年,我隻要閉上眼就能看清楚裏頭的一字一句。”和他相反,李贇一字一句的道。
李晟也一本正經的接話:“離家時我年紀小,這本《論語》我沒有看過幾遍,但這些年爹爹也沒少帶我誦讀。隻要有條件,爹爹就會默寫幾頁出來。所以第十頁第二段的內容我早已爛熟於心,姐姐你什麼時候讓我寫,我隨時都能寫出來。”
聽著這對父子胸有成竹的話,秀才父子嘴角抽抽得跟中風了一般。
而後,狀元父子冷冷注視著這對秀才父子,狀元公李贇發話:“看來你們是沒這個膽量和我們比了。”
“胡說八道!我們正統的骨血至親,難道還會怕了你們兩個假冒的不成?”老秀才被這麼一激,當即大聲回應,“不就是背書嗎?背就背,我們父子倆也是讀過書的!不過你們是狀元探花,你們先來!”
“剛才我的話你們沒有聽清嗎?我說的事默寫,不是背誦。”秀娘輕聲提醒他。
老秀才滿臉的算計一僵。“寫什麼寫?你老子和弟弟窮困潦倒,都好幾年沒抓過筆杆子了,寫出來的東西根本不能看,還是直接背吧!”
“沒事,隻要你們能把東西寫出來就行。我記得我爹爹一筆柳體寫得極其飄逸,這麼多年下來,就算沒怎麼寫過字,那字裏行間的風骨總不會也丟了。”秀娘淡然道,便吩咐人去準備筆墨紙硯。
見她主意已定,秀才父子心裏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但也無可奈何。
很快桌案和筆墨紙硯都準備妥當。四張案幾一字排開,就擺在將軍府門口。四個人依次坐下,狀元父子拿起毛筆沾滿了墨便開始筆走如龍。
秀才父子卻抓著筆杆抓耳撓腮,一會埋怨說毛筆不是最好的,一會嫌棄位置不好,秀娘也不理會他們,隻道:“也就一段話,沒多少字,您二位將就一下就是了。”
父子倆想拖延時間,並往狀元父子那邊湊過去偷看的希望落空,隻得握著筆開始絞盡腦汁的回想當初在書上看過的字句。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狀元公李贇先放下筆:“我寫好了!”
隨後李晟也站起身:“我也寫好了!”
秀娘頷首,命人將他們的紙收起來吹幹了,再拿著繞著人群展示了一番。知道狀元父子出現在這裏,自有不少讀書人聞訊趕來。見到父子倆的字,便有人高聲讚道:“好飄逸的柳體!狀元公不僅滿腹才學,一筆字也是寫得出神入化。單是靠這字,他也能流芳百世了!”
更有人忍不住將上頭的字句念了出來,搖頭擺尾甚是陶醉。
那邊秀才父子一聽,趕緊埋頭狂寫。
他們寫了一頓飯的功夫還要多,才在圍觀群眾的催促下交了卷。
秀娘一樣叫人把他們的勞動成果拿出去展示了一圈。那被墨汁沾汙得不成樣子的紙張自然引來眾人的嘲諷。
“這也叫字嗎?大的大,下的小,歪七扭八的,一點風骨不見,就連我家打雜的小廝都比他們寫得好!”
“字寫得難看也就罷了,一句話‘朝,與下大夫言,侃侃如也’,十個字裏頭他們錯了七個!‘侃侃’二字,他們居然寫成了砍刀的砍!”
秀才父子本來就已經對此事不抱希望了。但被人這樣說,他們還是很不高興。老秀才鼓著眼睛憤憤道:“我們都已經多久沒看書了?能寫出來幾句話就不錯了,你們還想怎樣?”
“我娘家李家耕讀傳家,家中男子無論如何貧病,都筆耕不輟,絕對不會因為吃不上飯就連書都不看了!”秀娘冷聲道,“不然,等百年之後,他們根本就無顏去地下見我李家列祖列宗,也根本沒資格入我李家祖墳!”
“你這死丫頭又胡說什麼?你爹和弟弟都快活活餓死了,你不讓我們趕緊去尋扣吃的,反倒叫我們繼續守著這些不能飽肚子的東西看?你是存心想活活餓死我們是不是?”老秀才聞言大怒,跳腳著就要去打秀娘。
李晟見狀,卻是冷笑一聲:“我終於見識了。原來在有些人看來,飽肚比讀書更重要?書本都是些不能飽肚子的東西?抱著這樣的心態,你們哪裏有臉自稱讀書人?我事不齒與你們為伍!”
其他讀書人更是義憤填膺。“就衝著這份心態,這幾筆狗刨不如的字,你們還妄想考狀元當探花?你們真當我們這些寒窗苦讀多年的人都是死的嗎?”
“他們本身心術就不正!這樣的人,他們就根本不配做讀書人!”
其他讀書人連連點頭。到了這個時候,甚至有人大膽斷言:“還讀書人?我看他們根本就不是!別以為披上長袍就真是讀書人了,誰知道他們這身衣裳是從哪偷來的!”
眾人看看這對父子倆身上鬆鬆垮垮的衣裳,心裏的疑惑越來越多。
然後,又不知道是哪個人說了句:“要我看,這兩個人就是滿口胡話,根本什麼東西都不是!隻怕今天找上將軍府來,也是聽說小將軍夫人有一對親人流落在外,所以故意來撞運氣的。不然為何半天了,他們還什麼證據都沒拿出來?”
“誰說我們沒證據?一開始我們不都說了嗎?難道她小時候的事情我們都沒說對嗎?還有她身上的那顆紅痣,不是親近的人誰能知道?”直到這個時候,老秀才父子倆還不肯死心,老秀才色厲內荏的大吼大叫。
小秀才更是一抹臉,做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道:“姐姐,你要是不想認我們就直說。我知道我們是給祖宗丟臉了,但不管怎麼說,大家也是血脈至親,我們也是你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你這麼當眾羞辱我們,是想逼死我和爹嗎?”
這是又開始往陰謀論上扯了?
秀娘隻靜靜看著他:“你說你是我弟弟,卻又拿不出實在的證據。不過這樣也罷,其實他們給的證據也並不十分充足。那不如這樣好了,你們都一起來我家住上幾日,大家朝夕相處看看。畢竟也是曾經在一起生活過的,大家的生活習慣總不會變化太大,你們覺得呢?”
她答應了?讓他們進門?
小秀才心裏一動,差點就要答應了。但他還沒開口,老秀才就狠狠掐了他一把。
“你覺得我們有那麼笨嗎?都有了這對狀元父子了,你還會承認我們倆?我看你是想把我們騙進去弄死了一了百了還差不多!”
一邊說著話,他還一邊不停的給小秀才使眼色:情況不對,先撤,問問那一位的意思再做決定!
小秀才一開始還在為老爹攔下自己的事情不高興。但現在這麼一聽,他立馬一個激靈,趕緊用力點頭:“你真是用心險惡!我們絕對不進去!”
“就是,死都不進去!”老秀才恨恨丟下這句話,“兒啊,既然你姐姐不認咱們,那咱們就走吧!天下之大,難道還沒有咱們爺倆的容身之處了不成?”
“嗯,爹,咱們走,以後再也不來這個地方了!”小秀才也順勢點頭,父子倆一唱一和,轉身一溜煙就跑出去老遠。
想跑?
秀娘唇角微勾,悄悄對一旁的侍衛使了個眼色。立馬有兩個便裝打扮的侍衛閃入人群之中,追著秀才父子的方向去了。
這對父子嘴上看似說的冠冕堂皇,但在許多人眼裏,他們就跟落荒而逃沒有區別。
一時間,人群裏又爆發出一陣爽快的大笑。又有幾個人悄悄從人群中隱退。
李贇李晟父子卻是信步上前,李晟對著秀娘朗聲叫道:“姐姐!”
“探花郎你也別急著認親。我雖然不認他們是我父親弟弟,但你們拿不出實際的證據來,我也不會認你們。”秀娘一如方才對待秀才父子的態度冷冷道。
李晟滿臉的笑意一僵:“姐姐你難道還在生我的氣?不然……那就照你剛才說的,我們進去住上幾天,大家一起磨合一下,遲早你肯定會認出我們就是你的親人!”
“難道狀元公和探花郎還會缺了屋子住?”秀娘不耐煩的翻個白眼,轉身就回了屋子。
狀元父子倆站在外頭麵麵相覷。
“爹,怎麼辦?姐姐他不認咱們!”李晟著急的道。
“她現在不認識對的。咱們的確是來的太著急了些。”李贇捋著下巴上的那一把美髯道。
“那咱們怎麼辦?”
“虧得你還是個探花郎!”李贇沒好氣的瞪他,“她今天不認,難道明天還會不認?再不然,還有後天,大後天……隻要咱們真是她的親人,她遲早會認的!”
“哦。”李晟乖乖點頭,又留戀的往秀娘消失的方向看了看,才戀戀不舍的回轉頭去。
“兩位……”這個時候,之前一馬當先站出來幫秀才父子指責秀娘的郭淮又出現了,滿臉怯怯的看著他們。
李贇看了他一眼,便緩緩別開頭去。
李晟還因為他指責秀娘的話而心中不忿,便也隻是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郭淮連忙對他們深深的鞠了一個躬:“剛才的事情的確是在下沒有弄清楚就妄下論斷,是在下的錯,在下回家後一定會好好反省。隻是在下對二位的敬仰卻是真心實意的,還望二位不要因為這件事對在下心有偏見。有了這次的教訓,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在下一定會多多觀察,不會再武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