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神龍閣平息了與少林的恩仇,江湖漸少關於神龍使的流言,有人就這樣安靜的消失了,她還沒到達一個獨當一麵的人生頂點,沒有來得及開始,沒來得及說一句“喜歡”,沒來得及說一句“願意”,生命就在沒有後路的決定裏……戛然而止。
或許是想給別人一個新的開始,或許她發現了一個秘密。
步明城回到神龍閣,並沒有馬上將華柔下葬,礙於那些人的閑言碎語,神龍閣也不能做的太大張旗鼓,宿雨向步明城分析了各方的態度以及他們在這件事上的立場,提出了引導輿論的幾套方案,可是這次步明城沒有聽任之,而是親自過問個中細節,甚至具體到說書人,坊間民眾會怎麼談論。
華柔直屬於四叔,步明城當然也不想越權落人話柄,程序上仍由四叔做決定。
其實步明城並不可怕,見過他的人,都說他是一個和善的人。他真正的威嚴來自於從小到大站在他身後的那些訓練有素的劍客,他們隻聽命於步老四。這或許是一個還算溫柔的恐嚇,顯然八大家族的家長、長老們所擔心的絕不止這些,如果隻是這些,未免太看輕這幫武林老怪物的風骨了,他們真正害怕的是步明城的爹——步老大步長龍。
如果隻有一個人可以在劍史上留名,哪怕尹天青是個重名重利的人,願意將劍術現於世人,相信見過的人也會暗歎,他的徒弟已經超過了他。一個年少成名,僅憑一人之力便滌蕩八大家族,擴大神龍閣的人,一個血戰八大家族長老還能全身而退的人,他在人們的心裏已經逼近一個神的地位。可是江湖上已甚少聽聞有關他的神話,相信再過幾年,隻會更少,老人們會把秘密帶進土裏,這不是個秘密,可是也不會有人再提起。
步老四從來都不忌憚這個哥哥,因為他知道自己以及這世間所有人在他眼裏都可以忽略不計,曾經,他還以為步明城至少會是個例外,但幾十年下來,他隻能懷疑時間還不夠久,還不夠久到看清這個懷疑的真假。好在步明城更像步老四,更像個人。
他是不會明白步長龍的。對於劍法,步老四隻能練到出神入化,因為天賦,這是他們步家人的天賦,可是步老大不一樣,他對劍法的追求像是為此而生,當年對八大家族下戰書的時候,他沒有昭告天下,他從來不在乎天下人的看法,也不在意什麼天下第一,他隻在乎快,準,更快,更準。八大家族的人不敢小看他,也怕自己會輸,結果竟是果不其然。可是贏了他們,步老大並沒有什麼快感,他隻覺得這世間的高手都太糟,不值得尋覓了,那一戰之後,便選擇了淡出江湖,潛心劍術。他的消失那時也是傳言紛紛,人們說他和兵器山莊的莊主、夫人,洪山,決戰,所以這一幹人等都死了。八大家族的長老們鬆了口氣,他們的人生依然是沒有敗績。步明城想,他爹的心或許是玄鐵做的,進不了一粒沙,一滴眼淚,更開不了花。
步明城走在風林的小徑裏,這裏離後山不遠,也很隱蔽,是神龍閣的禁地,但他很少來風林,因為這裏葬著神龍閣唯一的女主人——封心。她是步明城的娘親,步長龍這一生唯一的妻子,那年他們成親,她二十歲,他三十三歲。這不是一個人人豔羨的童話,也不是一段冤家冤孽,因為在這一段故事裏,真正活著的隻有封心,是她對他一見鍾情,是她對他用情至深,而他,甚至沒有意識到這世間還有一種喜歡,對象可以是一個人,他隻顧沉浸在自己的劍術裏,喪失人性。周圍的人都勸她世界之大,嫁誰也不要嫁步老大,隻有她不在意,飛蛾撲火,不計後果。她沒有步長龍一樣顯赫的家世,沒有步長龍一樣高超的武功,不論在了解上還是感情上他們都不對等,所有其他與別處也都是門不當戶不對。
步明城隻記得娘一句“你爹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那年她死,二十五歲。
他每次走在這條路上都覺得沉靜,是風,是山林,這裏沒有別人,隻有家人,一路走到底,就是爹閉關的地方,江湖上的人都以為他已經死了,那是他們以為的,神龍閣不會作任何答複。
從小到大,步明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這裏練劍,這不是步長龍的主意,而是步老四的,出於不想讓大哥的劍術失傳,不想讓步明城隻有一個四叔,不想兩父子成陌路……這麼多年了,步明城一直都是來,然後等,等到他的父親暫斷自己的事情,抽空對兒子的劍法略作指教,接著不斷的練習,父親又回到自己的世界裏,他練夠了就自己離開,常常懷疑是不是沒有人告訴過他有個兒子,就是那個經常來打擾他練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