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帝國不再追逐牛羊和奴隸,軍事目標直接鎖定南方灌溉良好的耕田,重南輕北的軍事戰略意味著帝國跨入新的曆史時期。軍事調整刻意做出,拓跋宏為北魏帝國規劃著新的未來。
如何選擇未來,這是每個人必須的人生選擇,也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必須經曆的艱難抉擇。
拓跋宏登上方山,一臉深情地凝望著魏都平城。巍巍國都東連太行,西臨黃河,俯瞰中原大地,遠眺蒙古高原,君臨天下,氣勢恢宏。平城成就北魏數十年基業、拓跋鮮卑兩百年渴望。從大鮮卑山到大澤,從大澤到雲中川,再到塞上,這一路凝聚了拓跋鮮卑人多少血淚。一統北方,雄霸草原,縱使英明之君,守住大魏的萬裏江山就算對得起祖先了。
迎著塞北的風,拓跋宏輕輕吟道:“悲平城,驅馬入雲中。陰山常晦雪,荒鬆無罷風。” 這是北魏大臣王肅描繪平城惡劣的氣候條件和地理環境的一首詩。
王肅出自琅琊王氏,南朝高門望族,因得罪齊武帝蕭賾,投奔北方。《悲平城》有個典故,那天王肅在官衙吟誦,孝文帝七弟彭城王拓跋勰聽後,讚歎不已,想讓王肅再吟誦一遍,便說:“王公吟詠性情,聲律殊佳,可否再誦一遍《悲彭城》。”也許他漢語發音不準,或許一時失口,竟將悲平城說成悲彭城。王肅笑道:“什麼時候《悲平城》變成《悲彭城》?”拓跋勰麵露慚色,祖瑩當時在座,起身說道:“《悲彭城》也有,王公未見過罷了。”王肅當然不相信:“既然有,你吟誦一下。”祖瑩應聲作詩:“悲彭城,楚歌四麵起。屍積石梁亭,血流睢水裏。”拓跋勰大悅,私下對祖瑩說:“今日若不是你,幾乎為吳子所屈。”
這個典故原本是讚歎兩人的才學,從側麵反映出平城確實不是好地方。民間有首歌謠,“紇幹山頭凍死雀,何不飛去生處樂!”平城地處恒山以北,對於越來越依賴中原農業財政收入的國家來說,平城交通不便。
拓跋宏心中清楚得很,王肅的這首詩與其說在表達對平城環境的不滿,倒不如說生活於暖鄉溫室的中原漢人對遊牧文明充滿排斥的微妙心理。
有民族就有民族之間的矛盾,有矛盾就有民族之間的戰爭。如何平息民族間的衝突?有一個辦法最有效,把所有的民族撮合成一個民族。北魏帝國主體民族有兩個,鮮卑人和漢人。把漢人變成鮮卑人,還是把鮮卑人變成漢人?
拓跋宏沒有猶豫,態度堅決。人類向往文明,他不能再忍受帝國野蠻的習氣,在他看來,那種文明方式落後愚昧、汙濁不堪。既然落後,就要先進;即然汙濁就要清新。那怕前途艱辛,命運多桀。
不能因為是自己深愛的民族就不去毀滅,不破不立。把鮮卑人變成漢人,這樣做,他會成為鮮卑人的千古罪人,他將親手毀掉鮮卑民族。
霖雨霏霏,拓跋宏漫步中原古都洛陽,麵對煙雨籠罩的西晉王朝殘破的故宮石基,哀傷流涕,反複吟哦著《詩經﹒黍離》詩中的句子,透露出深藏於內心的憂慮:“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古今多少曆史學家對這段曆史反複研究,然而真正讀懂孝文帝這句話的又有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