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的繁華深深震驚陳慶之,打小人們就告訴他,野蠻人占領中原,中原已是蠻夷之地,一片荒土,牧羊放馬之處。南朝自詡華夏正統,而眼前的洛陽比南京繁華數倍,服飾禮儀道德有過之無不及。梁朝以文化建設最為自傲,而洛陽佛教之鼎盛更是陳慶之見所未見。
佛教仰仗施舍,《西遊記》中如來不肯白手傳經,阿儺索取人事,三鬥三升米粒黃金賤讀經文。南方人小氣,蕭衍無奈之下,不得不以身作則,將國庫錢財舍與寺廟。北魏國人舍僧卻是大氣,爭建寺廟寶塔。《洛陽伽藍記》中載:“王侯貴臣棄象馬如脫屣,庶士豪家舍資財若遺跡。於是昭提櫛比寶塔駢羅,爭寫天上之姿,競摹山中之影。金刹與靈台比高,廣殿共阿房等壯。”
禪宗始祖菩提達摩自印度來中土,見到洛陽永寧寺,“口唱南無,合掌連日。”感歎自己遍遊極度佛界未見此等精麗之佛寺。
陳慶之入洛陽如同劉姥姥進大觀園,始見大國氣象。物質文明帶給人視覺上的震憾,文化帶來靈魂震撼,一如日本人膜拜盛唐。唐代中國文明達到最高峰,融合四夷,傲視天下,漢、明難極。
《洛陽伽藍記》記載的一則故事生動描述陳慶之入洛後的心理。禁衛軍官張景仁宴請陳慶之。張景仁係梁朝人,陳慶之的江南舊友,跟隨蕭寶寅來到洛陽,官拜羽林監。赴宴者多為江南降將,隻有楊元慎和王眴屬於中原大族。
酒過三巡,陳慶之大發感慨,對眾人說:“魏朝確實強盛,但畢竟五胡之一,華夏正統當在江左,秦始皇的傳國玉璽今在梁朝。”
陳慶之長於江南,自然心向家鄉故國。他護送元顥回洛陽奪取大位,武功震動天下,所以敢於大庭廣眾之下為梁朝討正統。
在座全是漢人,其中大多數人從南方而來,也都頻頻點頭。楊元慎站起身反駁,言語尖刻,《洛陽伽藍記》全篇轉載他的辯論。他說北魏是胡族,那麼淮河南北就是夷族,長江之南更是蠻族。南方文化落後,人和禽獸一般,劉劭殺父、劉駿戀母、山陰公主勾搭褚淵包養一批小白臉給老公戴綠帽子,還引以為榮。我們魏國有這種事嗎?你們這些江海河流裏出來的水族,喝我們的礦泉水,吃著我們的精糧,說話怎麼放肆到這種地步呢!
陳慶之聽後,“杜口流汗,合聲不言。”閉上嘴,不說話了,汗流浹背。陳慶之不是強盜,修養境界很高,不會毫無道理地拍案大怒。人家講得是實情,孝文漢化後北魏人的文化素質比江南高上一個層次。不說漢化貴族,爾朱榮、元天穆等北方鮮卑貴族均有修養,別看爾朱榮大殺百官,平民百姓秋毫不犯,北魏國恢複野蠻風氣始自爾朱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