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明媚,鳥鳴蟬和,街道兩邊的攤位聚滿了來往的買家和賣家,叫賣聲、砍價聲此起彼伏。街道的盡頭連著一座石拱橋,拱橋的北邊便是“江北客棧”之所在。“江北客棧”並不如想象的那樣宏偉,由於是老字號,客棧處處可見風霜之色。客棧分上下兩層,上層是客房,首層是飯廳。掌櫃的和店小二都住在客棧裏,直到現在,店小二才姍姍起床,搗鼓半天,悠悠從二樓下來,準備新一天的營業。店小二叫王二,不算太精明的一個人,沒少被同伴欺負,但他不願意離開,主要是因為這裏的掌櫃還算老實,工錢從不拖欠。下樓梯時,王二就聞到一股濃濃的瑞露酒香,遲疑片刻,難道是老鼠打翻了窖裏的酒壇子,算了,還是等掌櫃的起床再彙報吧。於是乎,便不再理會,下得樓梯,徑直走去開門。
陽光如水瀉般隨著店門的打開,一股腦地湧入店內,將黑暗驅逐。王二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正要往身後的凳子坐去,一個不留神,腳下被什麼絆了一下,摔了個“狗吃屎”,疼的他大呼小叫,把二樓的幾個店小二和掌櫃的都吵醒了。王二鼻血直流,嚇得他趕緊把頭仰起,此時,他還是趴在地上,隻是稍稍把頭一仰,突然瞧見滿地的空酒壇,沿著酒壇一路望去,在客棧的角落的一張客桌底下竟然躺著一個人,那人雙手猶自抱著一壇未啟封的窖藏瑞露陳酒。王二嚇得不輕,趕忙從酒壇群中爬起,捂著鼻子,跑去二樓,口中不住叫喚:“掌櫃的,不好啦!掌櫃的,不好啦……”
掌櫃的真的不好,他最討厭被人吵醒,現在他的心情壞到了極點。王二直奔偏東的一間客房,掌櫃的就住在裏麵,他正要去敲房門,房門卻已打開,掌櫃的正氣呼呼地站在門口,睡在隔間的幾個小二也探出頭來張望。掌櫃的本已氣極,正要開口臭罵王二一頓,但見他鼻子以下都是鮮血,怒氣也就消了。於是他一邊招呼其他的小二幫王二止血,一邊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兒!王二仰著頭,兩個鼻孔塞了兩個棉栓,正要說話,一股股腥甜的液體堵住咽喉,原來是倒流到喉間的鼻血。
王二暫時不能說話,各人隻能先幫他止血。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一聲女子的聲音,帶著些許埋怨的口氣,“掌櫃的在嗎?”樓上的幾個夥計一聽,一邊幫王二止血,一邊對著他邪笑。王二此時不能開口,鐵青著臉,心中一股怨氣難消,差點暈死過去。掌櫃的瞪了瞪王二,也以為這夥計色膽包天,調戲了良家女子,被人找上門來,揍了一頓,才慌張捂著鼻子向自己求救來了。
掌櫃的帶著一名夥計憤憤下了樓梯,還未到樓下,就見到門外站著若幹人等,而且從他們的著裝來看,這些人絕不是泛泛之輩。掌櫃的心情凝重,一步步往樓下走去,臉上卻堆滿笑意,一副阿諛奉承的嘴臉。正待說話,突然瞥見客棧內到處撒滿空酒壇,心中暗叫不妙,難道這王二真的如此膽大,不僅偷了酒窖的酒喝,還借著酒勁做出了什麼苟且之事……不敢再想,掌櫃的收起心思,微屈腰向門口走去,依然是僵硬的笑臉,衝著門口的一個侍女裝扮的女子客客氣氣問道:“不知姑娘有何事?”門口的女子撇撇嘴,不滿道:“何事?你這客棧除了吃飯打尖外,還能做什麼!”掌櫃的滿臉幹笑,連連點頭稱是,隨即對身旁的夥計嗔道,“傻呆著幹嘛!還不趕緊招待客人。”這夥計叫劉升,是個精明的小子,平日裏欺負王二最多。他見掌櫃的無端斥責,並沒有絲毫不滿,反而滿臉堆笑,殷勤地對著門口的女子側身道:“客官請進”。這門口的女子卻不理會,轉身向一輛豪華的馬車走去,躍上車轅,掀開門簾,將一名打扮華麗的美豔女子背了出來。馬車周圍十多名軍裝打扮的人,個個手執兵刃,左右觀察,顯得異常警惕。
樓上幾個夥計聽到掌櫃的叫喚,隻留下一人照顧王二,其餘通通下樓打掃招待。他們見客人這般仗勢,個個小心翼翼,不敢怠慢。一名夥計打掃角落的空壇子,突然發現桌下躺著一個滿身酒臭的男子,差點叫出聲來,連忙跑到掌櫃身邊,附耳對掌櫃的說及此事,掌櫃的卻隻管招呼貴客,哪裏理會,這夥計隻得暫時作罷不管。
掌櫃的吩咐把中間一張桌收拾幹淨,將那兩名女子迎進店內,又吩咐兩個夥計,把那些馬拉到後院的馬廄好生飼養。但這些夥計們卻呆立不動,個個都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美豔的女子,滿臉垂涎之色,穿侍女裝的女子一邊背著美豔女子走入客棧,一邊向這群色胚惡狠狠地瞪去,直瞪得他們個個心驚膽寒,才不得不從美夢中驚醒,各自忙活去了。
桌上已經擺滿珍肴異饌:有色澤紅豔、味道醇厚的邕城脆皮雞,有肉質酥鬆、肥而不膩的荔浦芋扣肉,還有清潤鮮甜的芡實蓮子沙蟲湯、鮮嫩美味的北海清蒸西施舌……美豔女子玉手持箸,單單夾了一些清炒小白菜,就著白飯吃了。侍女側立在旁,憂心忡忡地看著自己的主子,而其他軍裝打扮的侍從全部守備在門外,警惕異常。
王二的鼻血已經止住,聽見樓下忙忙碌碌的聲響,似乎在招待什麼貴客,心裏嘀咕,“怎麼今日客人來的這麼早,對了,那個偷酒賊!”於是他用濕巾擦擦臉上斑斑血跡便匆匆下樓,來到掌櫃身邊,把事情的由來說了一遍。可掌櫃的如若未聞,站在櫃台邊滿臉堆笑地望著正在吃飯的美豔女子。王二討了個沒趣,悻悻而去,他榆木腦袋一個,根本領會不到掌櫃的想法,隻知自己就像個沒病抓藥的——自討苦吃,心裏又嘀咕,“這掌櫃的平時鐵公雞一個,今天也不知抽什麼瘋,丟了數十壇珍藏老酒,還能笑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