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尋雁踩著木屐從那地勢偏僻的淨房出來,方才發現剛才帶路的宮人不見了。看來有人存心要她出醜,以為這麼大的皇宮,她必定會迷路。隻可惜,有的人打錯了算盤,她在雲山練就了一身武藝,這辨識方向的能力自然也不差。
不過,既然有人要看戲,那她索性就慢些走,反正這木屐穿在腳上,走起來也不像是自己。
莫尋雁提著裙裾緩緩走著,眼見暮色下沉,遠處盞盞宮燈亮起星星點點的橘黃燈光,倒將這皇宮襯托出幾分神秘。她一邊走一邊四處看著,心中並未因這暮色中的燈火而感到溫暖,反倒覺出幾分蒼涼。
眼見路旁的幾株梅花即將凋謝,花瓣隨夜風飄落,層層疊疊鋪在幽深的小徑上,莫尋雁不覺吟出一句,“傾輝引暮色,孤景留思顏。梅歇春欲罷,期渡往不還……”
“嗬嗬,小丫頭吟的詩不錯,很應景。隻是,小小年紀,如何這般惆悵?”突然,一個渾厚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莫尋雁這才驚覺身後有人,心中暗歎自己大意,連忙轉過身來。
隻見一個五十開外的男子站在她身後五步遠的地方,正和氣地看著她。此人一身金絲滾邊玄衣,普通的黑色長靴,花白的頭發用玉簪簪起,線條分明的五官似乎有些麵熟,臉上浮著一層淡淡的青灰色,似乎是久病所致。
“不好意思,小女子隨口瞎說了幾句,辱沒了尊駕的耳朵,還望尊駕見諒。”雖不知此人是誰,但他周身上下掩不住的貴氣卻讓莫尋雁明白他的身份必定不低,於是站定了身子,福了一福。
“小丫頭倒是個講禮的。”男人溫和一笑,緩緩上前,“你也是來赴宴的吧,不如同行?”
“尊駕請!”這裏隻有一條路,不同行顯然也不可能,莫尋雁當即往路邊讓了讓,示意男人先走。
“人不大,卻如此拘泥,相比之下,倒是你的詩詞更有意思。”男子爽朗一笑,抬腳便走,“小丫頭,跟上吧!”
莫尋雁走在他身後一步遠的地方,偷偷打量著,心中一直在想此人是誰。她把那日在圍場見過的朝臣都回憶了一遍,卻一點印象都沒有,可又總覺得麵熟。
這麼一分神,腳下便自顧不暇。一不小心,木屐踏上一處青苔,莫尋雁身子一滑,眼看著就要摔下去,男子身形一動,穩穩地拽住了她的手。莫尋雁的小手抓在他的手腕處,眉心輕輕蹙了一下。
“小丫頭,在想什麼呢?你要是就這麼摔下去了,今夜的宴會可就得出醜了。”男子打趣到。
“多謝尊駕,小女子實在是有些穿不慣這樣的木屐。”莫尋雁不好意思地縮回了自己的手,低頭去看那青苔,眉心皺了皺。
“有何不妥?”男子也低頭去看,隨即變了臉色,從懷裏摸出一顆夜明珠,瞬間將石徑照亮,兩人當即發現,石徑兩旁的青苔四周都被人刻意灑上了一些清油。那油的顏色與青苔相近,若沒有這夜明珠,在漸重的暮色下根本無法分辨。
看來,有人知道莫尋雁穿不慣木屐,又猜想無人帶路,她在驚慌中極可能踩到清油滑倒,然後一身汙垢出現在宴會上,當眾丟臉到家。
“小丫頭不會武功,這是針對你的吧?”男子也是個聰明人,轉瞬就明白了這中間的貓膩,“你得罪人了?”
莫尋雁腦子裏轉了轉,大致也猜出會是誰在暗中做這一切。想必自己今日一進宮就被人盯上了,見自己獨自前來如廁,那人便使出這損人的陰招。
隻可惜,那人算不到自己會遇到好人,也算不到即使沒有貴人相助,自己其實不會迷路,就算封了真氣,滑倒時也絕對不會真的就這麼狼狽地摔下去。
“看來我是得罪人了。”莫尋雁聳了聳肩膀,一臉的淡然,“人長得醜,招人厭也是正常的。”
“哈哈,你這丫頭,倒有些意思。”男子爽朗一笑,將夜明珠往懷裏一揣,手臂伸到莫尋雁麵前,“來,借你用用。”
“多謝。”莫尋雁也不矯情,大大方方地將手放在男子的手臂上,由他攙著向前走去。
“小丫頭不是京城人士?”男子自然聽出莫尋雁說話帶著與眾不同的口音。
“算是,又不算是。”莫尋雁答得很模糊。
一老一少緩緩走在暮色中,似乎都不急著趕去參加宮宴,就這麼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互相不知道身份,也都不問,卻又難得的合拍。
眼看著就要重新回到長條青石鋪就的主路上,莫尋雁看了看男子的側臉,欲言又止。
“小丫頭想說什麼,但說無妨。”男子目光深遠,望著前路,並未側身看她。
“尊駕,你是不是酷愛食用魚蝦?”莫尋雁終究決定據實告知,不管怎樣,自己明日離去後,三年一過仍要回歸,能為日後多尋個盟友總比樹敵強。
“小丫頭厲害,這也能看出?”男子一愣,隨即一笑,“口舌之福,很難有人可以抵禦吧?”
“尊駕,魚蝦鮮美,對身體也是很好的。隻是,食用的時候有很多忌諱,否則可能適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