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風忽然想到,可能,剛剛所發生的這一切,不過就隻是他的一場夢。是他在莊後的那片空地上所做的一場夢。
每次練功練到疲累到不行了或者讀書遇到有什麼疑惑之處一時想不透的時候,他就會躺在那片空地上,與樹蔭之處,靠著鬆軟的草地,眺望著天際的流雲,嘴裏叼上一根草,然後美美的睡上一覺。
在那裏睡覺,他甚至感覺比在屋裏的床上還要舒服太多。
被小風一吹,書中的那些困惑之處瞬間便解開了。
以前就隻是他一個人喜歡這樣,後來兩個小家夥也學起了他。
甚至就在阿雪來清水山莊的第二天,竟然也學著像他那樣在草地上躺過一回,而且當時竟然還睡著了。
當時他當然就躺在她旁邊,看著少女白皙如玉的俏臉整整發了一下午的呆。
每次在草地上睡著的時候,他基本上都會做夢,都是一些輕鬆而又歡快的夢,現在所發生的這一切,可能就是他偶爾做了一個噩夢而已。
如果這是夢,他隻想立刻醒來。如果這不是夢,那他就要趕緊去做夢。
因為在夢中,他就不會再害怕。
他不怕殺手,他甚至都不怕死亡,可是,他害怕失去母親。他無法承受失去了母親之後的那種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傷悲。
雖然他前些日子都已經和洛清雪訂了婚,可他今年才剛剛十六歲。說白了,其實他就還隻是個孩子。
對一個孩子來說,若是沒有了娘親,他該怎麼活?
失去了娘親的日子,他根本不敢想象。
現在,就讓他好好睡一覺吧。
讓死神在睡夢中將他的生命帶走,沒有痛苦,沒有悲傷。
他不想承受失去至親的大悲,他想先逃避一回。
最好是能在逃避中解脫,徹底解脫。
當眼睛閉上的那一刻,楊曉風看見了一絲白光。在那黑色的死亡浪潮中忽然出現了一點白色。
那是一個穿白衣的中年男子。
一襲白衣如雪,同樣白的還有他兩鬢的頭發。
他的出現就好像暴雨夜的烏雲中忽然出現的一點星光,與這黑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是那樣與眾不同,那樣的格格不入。
緊接著,他這一點孤獨的星光就被烏雲般的黑色浪潮所淹沒。
他曾無數次的想過重逢的場麵,隻是,他怎麼也想不到重逢是在生離死別之際。
李木清忽然很想笑,因為他實在覺得很可笑。
原來,重逢之時既是離別之期。既然如此,又何必要重逢呢!
人生豈非總是這樣。縱然天各一方,渺無音訊,但至少還有那種感覺存在心上。
隻是,人生總有重逢,而重逢就一定會離別,這本來就是人生的宿命之一。
他看著梅落雲,她已經沒有一絲生命氣息。
被一劍穿心,她當場斃命。隻是,她雖已完全死透,但卻死不瞑目。她的手還僵直的向楊曉風伸著,她的臉也朝著兒子的方向,她的眼睛還看著兒子。
這就是母親,人世間最偉大的人,沒有之一。
即便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即便是到死。甚至她雖然都已經死了,可她還在擔心著自己的兒子。
李木清看著梅落雲。
這個讓自己甘願為之苦苦孤守了一生的女人啊,雖然他一直都很清楚,她隻把自己當成是她最普通不過的朋友。
他那早已被歲月滄桑了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可是,看著曾是自己這輩子唯一最愛的女人就死在自己麵前,他本該有眼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