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月的天氣已然微微有些涼意,冷易寒仿佛行屍走肉般走著,雨噙淚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後,自那日冷宅中雨噙淚將冷易寒救下後,他醒來便是如此,雙目空洞,不論雨噙淚與他說什麼,他一句話也不答,隻是直直的向著冰封域方向行去,雨噙淚見他之前心中有很多話想說,可是如今卻什麼也說不出口,隻能靜靜的跟在他身後。兩人漸行漸偏,官道上的行人也漸漸減少,直至最後,三五個時辰方能遇見成隊的商旅,此地地勢複雜,人煙稀少,近年來也不知何時起,竟是多了許多劫匪,殺人劫貨,凶殘的緊,大多數商人便也結伴而行,重金聘請一些習過武的腳夫,劫匪倒也是收斂的多。
正午的陽光十分充足,卻也沒有了夏日的炎熱,兩人一前一後緩緩而行,漸漸走出大路,忽然雨噙淚的秀美一皺,停下腳步,向二人身側的一片低矮的木叢中望去,隻見那片原本平靜的木叢中快速奔出一人來,此人長的甚是魁梧,頭上斜裏扣著個眼罩,卻是個獨眼,手中倒提著一口九齒大環刀,這大漢上下打量了打量冷、雨兩人,忽的一癟嘴,揚了揚手中示意兩人離去,嘴裏嘀咕道:“他,他媽媽的,等,等了一天,也沒見,沒見著一個人有,有油水的肥羊,看來,看來老子真,真不能幹,幹他媽的這行。”卻是個口吃,雨噙淚冷哼一聲,這大漢看來八成就是個強盜,不知為何卻沒有對自己二人下手,冷遺憾雨噙淚這些正道中人,自小便被灌輸著除魔衛道的思想,當下雨噙淚冷哼一聲便欲上前,就在此時,一聲佛號遠遠傳來,那聲音由遠及近,隻有短短一息時間便已臨近,“阿彌陀佛。”佛字初停,那人已然落下,雨噙淚細細打量了一下,此人甚是年輕,一身淡黃色的僧袍,左手托著一個銅缽,右手捏著一串晶瑩的佛珠,正微笑著攔在那獨目大漢身前,獨目大漢一見這小和尚竟是轉頭就跑,一刻也不敢停留,小和尚微微一笑,右手輕輕一揮,淩空一點,那獨目大漢便噗的一聲撲倒在地,不省人事,小和尚這才轉過身對著雨噙淚行了一禮道:“兩位施主相貌堂堂,周身寒冰氣息濃厚,想必是冰封域門下的道友吧,小僧須彌寺梵清門下覺悟。”雨噙淚一聽,雙目中驚訝之色一閃而過,這覺悟號稱佛門五百年來第二人,天資聰慧,修為甚高,近年來大名更是傳遍九州,卻不想竟是在此處遇見,雨噙淚二人剛經曆雲頂山一役,著實對這些個僧人有些懷疑,不過雨噙淚仍然報上了自己與冷遺憾的名諱。覺悟和尚微微一皺眉隨即嗬嗬一笑道:“恭喜雨師妹了,想必如今身體已然康複方才恢複這本來麵目了吧。”小和尚此話一出口雨噙淚明顯鬆了鬆了口氣,竟是破天荒的露出一絲笑容,原來雨噙淚很小的時候封情師太曾帶她去過須彌寺求醫,此事十分隱秘,小和尚既然知道此事那必是覺悟無疑,雨噙淚開口道:“我與冷師弟在雲頂山與我師傅他們失散了,現下正欲趕回冰封域,不想卻碰上此人。”說著她望了望那個昏迷的獨眼大漢,覺悟一怔,不禁笑道:“此人在這裏為非作歹,不過卻不是個大惡之人,與我佛也算有緣,三日前曾被我懲戒了一次,誰知他依舊不肯改過,今日必饒他不得。”說著他快步走到那大漢身側,略一推挪那大漢便已轉醒,大漢哭喪著臉也不起身,好似無賴一般雙目一閉,一副任殺任打的模樣,覺悟和尚一時間倒是有些哭笑不得,道:“這位施主,天下之大總歸有你立身之處,何苦在這裏...”那大漢睜開眼有些絕望的看著覺悟,嘴裏不住的念叨:“不讓人活了,不讓人活了,魔門正道的,都不讓人活了....”說到後來竟是越說越激動,雙目中血光閃動,嘶吼道:“來吧,殺了老子吧,反正你們都不給老子活路,來呀,殺了老子吧!”大漢本就有些口吃,激動之下更是嚴重,聽上去雖然淒厲卻還有著一絲滑稽,覺悟、雨噙淚齊齊對望了一眼,均是頗為疑惑不解,不過二人天性聰慧,轉瞬便已知其中必有隱情,眼見此人依然有些神誌不清,覺悟佛門獅子吼立即喝出:“呔!”那大漢一震,停下了胡言亂語,眼神迷惘起來,又自迷惘漸漸清醒,打了個激靈,這才頗有餘悸的看了看三人。覺悟心下一動,輕輕俯下身,問道:“這位施主,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處,若果真如此你盡可說與小僧來聽。”那獨眼大漢抬起頭看了看覺悟,竟有一絲嘲笑之色,開口道:“你要幫我?你可知我的身份?”覺悟麵上肅穆之氣漸濃,正色道:“佛渡有緣人,天下人,無不可渡,你與我既是有緣,施主但說無妨。”獨眼大漢譏笑道:“有緣人?哈,你可知我是拜血堂的人,也就是你們口中的魔門妖人!你竟然要幫我?”覺悟聽後卻是微微一笑,道:“魔門又如何。隻不過你我二人信仰不同罷了,誰言魔門子弟生性本劣,誰言魔道中人皆死有餘辜,在小僧看來,正道中人也不盡是慈悲正直之人,更有甚者被權利名望蒙蔽了雙眼,不懂得放下,唉。”說到這裏覺悟歎了口氣,似乎是想起身旁還有雨噙淚二人,連忙低低念了句罪過罪過,而一直站於一旁的冷易寒聽完此話雙眼中竟是泛起了一絲痛苦,覺悟接著道:“施主你雖為魔道中人,不過我卻知你本性不壞,這段山路每日間行走之人不在少數,卻鮮有人遇害,若是一些饑不果腹之人,施主還曾給予過施舍,若非如此,施主恐怕就遇不到小僧了。”那獨眼大漢詫異的望著覺悟,緊緊盯著他半晌,似乎是想從中看出什麼,覺悟亦是與他坦誠相望,終於那大漢歎了口氣,緩緩開口道:“我從小是個孤兒,是拜血堂的堂主可憐我,便讓我做了個夥夫,每日裏給大家做些飯菜,在我看來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從來不濫殺無辜,每日裏打坐修煉,專心供奉天公地母,可是忽然有一天,來了很多人,自稱是什麼墮雨門的,要我們歸降他們,我們自是不肯,那為首的一個叫任闊的人,三兩招就把師傅殺了,其餘的是兄弟們有的戰死,有的被他們抓去,我偷偷的躲在柴房裏才躲過一劫,拜血堂被滅門以後,我也沒有地方可去,正道中人哪裏會容我這樣的魔門餘孽,憑借師兄們教我的一些拳腳功夫,我便在這裏當了強盜,原來我們拜血堂在的時候,哪裏容這些個強盜劫匪,可是現在.....”大漢磕磕巴巴的說完這些,似乎是回憶起了曾經的種種,微微有些哽咽。覺悟的眉頭卻越皺越深,沉吟了片刻說道:“施主,不是小僧不信你,而是此事非同小可,施主可否與小僧一同返回須彌寺,小僧以性命擔保,施主絕不會有任何危險。”那獨眼大漢看了看覺悟,低下頭想了想,隨即長長吸了口氣道:“好,我便與大師走一趟,不過我想先去祭拜一下師傅師兄,我這一走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覺悟點了點頭道:“既是前輩,又力戰邪魔不降,當得一拜!”說罷他轉身對雨噙淚與冷遺憾說道:“兩位,小僧與這位施主前去祭拜,之後便欲返回須彌寺,你們二位?”雨噙淚有些複雜的看了一眼冷易寒,見他依舊一副不為所動的神色,心下一痛,說道:“冷師弟受了傷,我要送他回去,不能與大師同去了。”覺悟似也想到如此,微微行了一禮道:“那小僧便告辭了,二位保重,後會有期。”雨噙淚微一點頭,忽然一旁的冷易寒開口道:“大師後會有期。”覺悟與雨噙淚均是一怔,似乎都沒有想到他會開口說話,覺悟隨即微微一笑,轉身與那大漢一同離去。雨噙淚見兩人漸行漸遠,便轉過身看著冷易寒,冷易寒低著頭嘴裏念叨了兩句“放下,放下”便也抬頭看著雨噙淚,似乎仍舊有些不自然,冷易寒避開了她的目光,低低說道:“我沒事了,咱們這便走吧,我記得前麵還有個小村,我現在有傷無法禦劍,咱們先到村裏休息一下,之後你便載我回冰封域吧,這兩天多謝你啦,待回了冰封域,一切在說吧。”隨後冷易寒便當先走去,雨噙淚望著他的背影思索了良久,忽的麵上喜色閃過,也是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