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商市之說(1 / 1)

把商業和文化聯係起來同把軍事和文化聯在一起一樣,都有些令人費解。古今中外,凡經商於市的行為,無不是為了賺錢為了利,與文化何幹?而且在中國古代,一項基本國策就是“重農抑商”,商業受到人為的限製。很多思想家,包括孟子、荀子這樣的大思想家,對“商”都是輕視的。許多政治改革家,像商鞅、王安石等,也都把重視農業限製商業作為改革的重要內容。在大多數人看來,君子講“義”,隻有小人才談“利”,那些為了賺錢而動心思的行為是有道德的人所不齒的。這種看法不但中國有,外國也有。古希臘的大思想家柏拉圖、亞裏士多德等都認為從商的人最為下賤。信仰上帝的教徒們甚至說商人永遠不會得到神的歡心。

也有人不這麼認為,史學家司馬遷就是一個。他在《史記》中專門寫了《貨殖列傳》,為一些大商人立傳,像孔子的弟子子貢,改政從商的“陶朱公”範蠡,先經商後從政,擔任過秦國權臣的呂不韋,等等。司馬遷不但詳細介紹了他們的經商經驗,還為他們說了不少好話。但司馬遷畢竟是少數,後世史書便很少講商人的事了。人們對商人的看法總離不開“無商不奸”的老話。

今天,我們對古人的這種觀念不必大驚小怪。總的看,這是社會發展的必然。本來在夏商周時代,商業並沒有被輕視,商人一直被列為“四民”之一,所謂“士農工商”。古書上還說過“農不出則乏其食,工不出則乏其事,商不出則三寶絕”這樣的話。但是進入春秋戰國社會大動蕩的時代,連年戰爭使農業生產遭到破壞,無論是老百姓過日子和軍隊打仗都離不開的糧食極度缺乏,這就直接影響到國家的穩定和強盛,所以有遠見的思想家政治家都主張要“令民歸心於農”,把加強農業看作“治國之要”。而且一個基本事實是,經商做買賣的人不從事生產,卻比農民獲利多,生活也富裕。人們便本能地把同情心給了那些終年勞作、風裏雨裏辛苦備嚐的農民,認為他們創造了物質財富,還擔負繁重的勞役,而商人四方遊蕩卻負擔極輕,是不合理的。“重農抑商”的政策就這樣製定出來了。

可是,隻要稍加思考就會認識到另一個基本事實:商業是發達社會必不可少的。居住在城鎮裏的人不就是靠“商”生活嗎?“城市”的出現就是由商引發的。從字麵上看,“城”是指城牆,“市”就是做買賣的地方,也就是市場。城與市的結合,才使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出現了。從時間上看,市比城出現得還要早:遠古的人們把剩餘物品拿出來交換,就誕生了原始的商業。後來規模越來越大,當權者把買賣的地方圍起來好便於管理,城市才有了雛形。

應該說,我國古代的商業從未消散,反而一步步發展,形成了有中國特色的商業。古人在建城的時候,都是遵循“前殿後市”的古訓,先規劃出市場的位置。到了宋代,商業發展更快,已經衝出固定市場,走向全城。都城開封形成了“十家之聚,必有米鹽之市”,這在名畫《清明上河圖》上可以得到印證。宋代之後,市場已經遍布各地,連農村和邊境也有了。北方的集市,南方的亥市,兩廣的墟市,四川的痎市,辦得很興旺,“趕集上市”成了百姓們不可少的生活內容。明清時代的北京城,有不少地名就是市場名,如燈市、花市、藥市、菜市、蒜市、珠市等等。

商業發達了,商人就有相互關照的必要。唐宋時期的商人成立了行團,明代有了商會館,清代成立了商業公所。商人們聚集在一起,自然有個相互比較。有趣的是,為了避免“小人”之名,古代的商人,特別是資產豐厚的大商人,都喜歡講經書,談道義,以文化人自居,而閉口不談利。談是要談的,那是私下的事或在“袖筒”裏心照不宣。

“儒商”就在這種心態下出現,成了獨特的人群。到了清代,有名的“吳商”、“徽商”、“晉商”都是很有講究的商人群。儒商們奉行的是“誠”字,“非誠賈不得食於商”。商品要貨真價實,一分錢一分貨,絕不為賺錢而損壞了名聲,得罪了主顧。有的時候,寧肯賠了本吃了虧,也要把買賣做下去,以取得買主的信任。我們留心一下古代商人留下的字號,像“全聚德”、“六必居”、“瑞衭祥”、“謙祥益”等等,還有鋪麵上的匾額、對聯、條幅的內容,無一不是表示店主人是講道德有文化知孔孟的信義之人。這些都給商業和商人蒙上了濃重的文化色彩。以文經商,這是傳統商業給我們留下的遺產。我們現在的商家,也有很多人喜歡商業搭台文化唱戲,以文化招攬顧客,而不是赤裸裸地要人家掏腰包,這不能不說是受了古代商業文化的影響。

古代商業雖然名義上受到壓抑,而實際上卻是社會不可缺少的支柱,還形成了深厚的文化內涵。如果改變了觀念,商業一定會大展身手,為國家的富強做出更大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