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姓關?看您麵熟,可就是不敢下笊籬。”李五說了一句俏皮話。

“頤和園關二您沒聽說過?這是他的兒子。”德仁笑著找補了一句。

關二的兒子怎長得這麼像壽海呢?莫非他是轉世托生的?李五的腦子開始不識閑兒了。奇怪的是打這兒起,李五每次趕騾車走到頤和園附近,就覺得年子在後邊跟著。

一天晚上,他趕著車,恍惚看見年子晃晃悠悠在前頭走。他揚起手裏的鞭子,給了騾子一下,騾車緊跑了起來。追出有一裏地,前邊什麼也沒看見,這讓他心裏疑惑起來。

其實,這是李五心裏有鬼。您想壽海的死,跟他犯小人有關呀!李五能不多想嗎?

這天,李五見到了褚三,跟他念叨這事兒。褚三當然知道年子是誰的兒子,您忘了當初“撓耳朵”是拿他的兒子,跟壽海的兒子調的包兒?他也知道後來這孩子給了關二,就是現在的年子。

褚三當年跟“撓耳朵”起過誓,不能跟任何人說這件事,所以李五問他時,他搖了搖腦袋說:“不知道。”但褚三在說這三個字的時候,愣了一會兒。就這麼一遲疑,引起了李五的猜忌。

李五心眼兒多。轉過天,他請褚三到青龍橋附近的小酒鋪喝酒。

褚三是個酒膩子,一沾酒話就多。李五連灌了他三壺酒,喝得他迷迷瞪瞪了,這才問他年子和壽海的關係。褚三喝到這份兒上,把當初跟“撓耳朵”起的誓丟到了腦後,稀裏糊塗地把實底兒都抖摟出來。

李五得知年子是壽海的親兒子,大感意外,但心裏也平添了一些隱憂。李五擔心有朝一日年子知道他親爹親娘怎麼死的,肯定會報複。

您說他這是放炮不點撚兒,怎麼想(響)的?真應了那句話:剛起風,雷還沒響呢,他就把傘給撐開了。

人世間的事兒,就怕心裏犯嘀咕。沒完沒了地瞎琢磨,公雞也能下出蛋來。李五正一天到晚對年子疑神疑鬼呢,巧勁兒,這天他趕著騾車拉德仁進城聽戲,又碰上年子了。

這次再瞅見年子,跟頭一次見他就不一樣了。李五總覺得年子在身後瞄著他。好像年子手裏拿著一把刀,隨時隨地會捅了他似的。

李五把他倆從城裏拉到頤和園的北宮門,目送這師徒二人遠去,心裏驀然閃過一道陰影:這位禦膳房的紅案兒廚師,可是壽海的冤家對頭,他怎麼會收壽海的兒子為徒呢?難道他也蒙在鼓裏,不知道年子是壽海的親生兒子嗎?想到這兒,李五心裏冒出壞水來。

這天,李五又趕騾車拉德仁進城聽戲,回來的路上,騾車走到海澱,李五說車軲轆壞了,得到鐵匠鋪拾掇拾掇。

在等著修車的工夫,二人進了一家二葷鋪(老北京酒館加便餐的小飯館)。李五點了倆菜,要了一壺燒酒,倆人邊喝邊聊。

李五突然問德仁:“我瞅您跟徒弟關係不錯呀!”

“敢情!”德仁笑了笑說。

李五馬上跟了一句:“可您知不知道他是誰的兒子?”

“瞧你說的,我徒弟是誰的兒子,還用你告訴嗎?”德仁笑道,“他是關二的兒子。沒錯兒吧?”

李五詭秘地一笑,說道:“哈哈,我一猜您就不知道。”

“怎麼,我說錯了嗎?”

“跟您透個底兒吧,你們都打眼了。他不是關二的親兒子!”

“什麼?他不是關二的兒子,還是你的兒子不成?”德仁不高興地說。

“你們都被騙了。跟您透個實底兒吧,您徒弟是原來禦膳房於壽海的親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