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得寂寞,方能不寂寞。”
高道乾越品味,越覺得這話很有哲理,不由對這個容貌平淡,穿著普通的老者肅然起敬。
“說得好,老丈倒是妙人。”
醉意上湧的高道乾,從懷裏掏出一疊書稿遞給耐得翁。
“我既不問卦,也不聽書,倒是有一篇書稿想請老丈一觀,若是入得了老丈法眼,也可交給老丈就此說講。”
耐得翁有些疑惑,抬眼看了那邊酒桌前訝異看過來的趙與莒幾人一眼,又看了高道乾一會,半晌才接過書稿猶豫著讀了起來,隻看了幾眼便臉上變色,抬頭用滿是驚異的目光看了一眼高道乾,才又低頭全神貫注讀了起來,高道乾也不管耐得翁如何,自己取過耐得翁放在書案上的嵇琴觀看。
所謂嵇琴,就是二胡,早在唐代就已有之,隻是卻不風行,直到宋代才開始盛行,在宋代稱其為嵇琴,沈括的《夢溪筆談》就有記載。耐得翁這隻嵇琴,烏木所製,琴筒六角,蟒皮包裹,音色沉厚圓潤,實為一把上等好琴。弓弦馬尾鞣製,弓幹紫竹所製。
高道乾見手中這嵇琴和後世二胡已無甚分別,這才放心地拿好琴、弓,小心地試了會音色,又調了音調,找好感覺,正要演奏樂曲,卻聽見“砰”地一聲,耐得翁一掌擊在書案上,口中大呼“快哉,難得好書。”
高道乾看時,原來耐得翁已讀完第一章,正在翻看第二章《張翼德怒鞭督郵何國舅謀誅宦豎》。高道乾一顆心頓時放下,他知道他的《三國演義》已經得到認可。試想,說書的都能接受他的書稿,聽眾自然也是如此。既然如此,高道乾順手取過案上紙筆,蘸好墨,在耐得翁又驚又喜的目光中揮筆寫下“平話大匠巨著《三國演義》,首開章回平話之先河,道盡三國歸晉之曲折,且看劉皇叔、曹孟德爭雄,諸葛亮、司馬懿妙計鬥法。。。。。。”
寫完之後,高道乾直接張貼在棚角柱上,回身再看那耐得翁,卻早已埋頭津津有味地讀起他的書稿。高道乾也不理會耐得翁,重又取了琴、弓,在案前座好後,斜了一眼有些不屑地看著他的鄭士昌,稍稍調整了一下情緒,然後竹弓輕顫,一個四拍組成的短小音調悠然響起,緊接著琴音下行,那嵇琴發出一聲飽含辛酸的歎息聲,這輕微、低沉、含蓄、內在的音調把聽者的情緒慢慢導入琴音所描述的意境之中。
低沉壓抑的琴聲先是在微有起伏的平穩中級進,單調、緩慢、哀怨的節奏如泣如訴,好似身處無盡的黑暗中,雖然不知黑暗的盡頭在何方,可卻不得不躑躅前行走下去的旅人,無望無助,聽進耳中讓人不由心生鬱悶,心緒起伏躁動不堪。這異樣的琴音猶如一大片沉重的讓人喘不過氣來霧霾,重重壓在琴音所至區域人們的心頭,街上的行人腳步都不由自主慢了下來,甚至街上、巷中叫賣的攤販也都住了口,訝異地尋找著著琴音所在的地方。隻是還沒等許多人找尋到發出琴音的位置,那壓抑哀怨的琴音突然產生一個變奏,隨即琴音一變,利用不斷向上的旋律衝擊和多變的節奏奏出一段昂揚不甘的曲調,這曲調讓人不再僅僅是壓抑鬱悶,而是讓人心中充滿不屈不撓的一種倔強。。。。。。
高道乾拉的這首曲子,是後世盲人樂師瞎子阿炳創作的最為著名的一首二胡曲《二泉映月》,憂傷而又意境深遠的樂曲,既有傷感悵然,也有昂揚激奮之情,時而沉靜,時而躁動的變奏,使得整首樂曲時而深沉,時而激揚,隨著琴聲樂曲逐漸展開,琴曲演繹、抒發阿炳一生的辛酸苦痛,不平與怨憤,仔細品味,這樂曲又蘊含著一種豁達,甚至還有演奏者對生命的深刻體悟。
令人傷感悵然的琴曲,讓高道乾不由想起自己的身世,勾起心酸,竟漸漸地和琴曲產生共鳴,如醉如癡、神遊物外,周圍的一切都視而不見。高道乾這反複變奏的琴音,音區對比強烈和力度大幅變換的技法,不僅引得街上人群漸漸聚攏過來,驚詫讚許地觀賞著高道乾的演奏,就連被手中書稿深深吸引的耐得翁也驚訝至極地看著高道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