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關的街市上依舊人流熙熙,叫賣聲也還是此起彼伏地嘈雜,穿著紫色雲紋鑲邊素色藍衫,頭戴逍遙巾的高道乾,掏出一把銅錢放到一個衣衫襤褸,正在街邊乞討的老者手中,那老者身後站著兩個麵黃肌瘦的十幾歲的孩子和一個老嫗,對於這突如其來的大把銅錢,老者顯然吃了一驚,及至明白過來,對著高道乾連連躬身行禮,口中不住說著感激的話。
這是高道乾這一路走來,遇到的第五家逃難來的災民,出來的路上,他已經聽說了,臨安城的城門雖然沒有關閉,可是已經增加了軍士,普通民眾進出是不受限製的,隻是不放災民進城。高道乾拉起那老者,叮囑他們一家不要走遠,隻這一兩天功夫,估計在運河邊就要設粥棚賑濟。在老者感激聲中,高道乾又告訴他轉告一下一同過來的災民,把這個情況跟他們也要都講一講。
因為藍老頭的茶樓和酒樓三、五天之後都要先後開業,這兩個地方都離不開高道乾,所以最近兩個月來,高道乾的行動特別有規律,每天上午他都在武學,現在應該稱報國堂了,他都要在那裏教學,或者和劉奕一家去鼓搗他在二進跨院裏製作的那些東西,然後在午後就來到藍老頭的一品軒和天然居這裏,查看各項事務的準備情況,再在哺食前進城,在雲娘那雜貨鋪前略坐一坐就去書局,天色黑下來再走回家。
藍老頭的天然居和一品軒前麵,席棚裏依然還是人滿為患,客人們也還是那些行腳商販和苦力雜役為主,喝著普通的酒水,吃著油炸黃菽和戎菽,間或也有點上一盤鹵肉的,一邊交談歇腳,或是等著使役的人過來交給他們活計。
那油炸黃菽和油炸戎菽,隻是在雲娘在北瓦售賣了半月後,就有許多小商販也開始售賣這些東西,這樣一來,頓時就讓雲娘的生意一落千丈,那半個月裏每日她能日進一貫多錢,可大家效仿起來,每日隻落得三四百文,這還是在耐得翁的書棚裏才會有的收入,那裏的人,每晚都要聚集很多,都是急著要聽耐得翁說講《大宋文萃》還沒連載出來的章節。沒辦法,怎麼說這油炸黃菽一類的東西,加工起來都不是很複雜,有心人吃過一次,估計也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就說藍老頭這裏,就是巧兒姐吃過一次小販賣的油炸黃菽,便自己鼓搗出來。
不過,今天這酒樓外的酒客們倒是有一點不同,因為高道乾在席棚角落裏見到一個穿著青綢襦衣、頭戴東坡巾的商人,這人雖然獨自站住一桌,卻是在桌上擺著兩副杯筷,一盤鹵羊肉,另一盤裏放著切好的一隻白斬雞,旁邊還有一瓶打開的玉露春,正在那裏漫漫地自斟自飲,看樣子似乎是在等人。
引起高道乾注意的,倒不是這人的穿著,或者也不是他要的酒食,而是這些東西和到一起就有些不同了,因為這樣穿著的商人不會缺這幾個錢,而不缺錢的商人一般來說是不會在這樣簡陋的地方吃酒的。還有一點,就是高道乾認為這商人在等的人,應該是販夫走卒一類人物,因為如果對方也是一個有些身份的,兩人也不會僅僅點上這兩個在這個時候還上不得大台麵的冷盤。
對於這個讓高道乾感到有些奇怪的商人,高道乾也僅是感到奇怪而已,並沒有放在心上,他現在事務繁雜得很,來到藍老頭這裏,心裏想著的就是如何運作這天然居和一品軒開張的事情。
藍老頭依然還是坐在外麵樹蔭下,一邊納涼,一邊品著茶。若說有不同,那就是自從喝過高道乾的龍井,藍老頭在外麵納涼時就再也不喝那些濃香的讓人發膩的茶湯了,至於裏麵的事情,全憑巧兒姐在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