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二日,黃曆上寫,宜嫁娶,裁衣,祭祀,開墓,入殮,舉喪。忌掘井,掃除,遷移。
錢家大宅。
高高的靈台擺設在大堂裏,大堂被一塊黑色的帷幕斷成了兩部分,前一部分頂著帷幕放著一張大方桌,桌子上擺設著靈位,祭品,火燭,桌子下首,一個大銅盆裏,高高的火焰正吞吐著它的火舌,銅盆旁邊,一個身著喪服的男子正不斷的往裏麵添著冥錢。
一身著怪異服裝的道士圍著火盆亂跳著,他左手攥著一把帶血的紙錢,右手舉著一柄鏽跡斑斑的銅錢劍,搖頭晃腦,左蹦右跳,口中念念有詞,那雙本來就不大的眼睛,時而緊閉,時而又睜得渾圓。
而銅盆後麵,一群人披麻戴孝的跪坐在靈位前號哭著,在人群的最前邊的,是我。
“三弟,你已經守了一夜了,我來替你吧!你快下去休息,可別把身體給累垮了。”
溫和的聲音傳來,我抬頭一望,卻是錢季站在了我的身旁,他的雙眼通紅,麵露悲戚,眸子裏更是射出掩飾不住的關心。
這是在貓哭耗子麼?就像吃了老鼠屎般,我胃中忽然翻滾出一股強烈的惡心之感。
自從大哥死後,這錢季仿佛就跟換了一個人一般。大伯傷心過度,一病不起,躺在床上不能動彈。所以大哥的喪禮,基本上全都是錢季一手操辦,沒想到他不但是辦得井井有條,而且在待人接物上更是表現得分毫無差,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就是錢家費勁心思培養出來的接班人!
或許,他已經把自己當做了錢家的接班人?
我麵無表情的瞟了他一眼,強行把這股不適感按捺了下去,站起身來,從他麵前一走而過。
在大哥大喪的這個關口,想來他也不會多想什麼。
我走到帷幕的另一頭,那裏,八張黑色的條椅被擺成了一個奇異的符號,據外麵那個道士說,這是個招魂安魄的法符。
條椅上麵擺著一塊桃木木板,木板上被眾多金銀彩罐擁簇著的,是一個正在安睡的男子。
男子躺在木板中間,八層華麗的錦衣讓他的身形略顯臃胖,卻讓他那因浸水而浮腫的身體又勻稱了起來,他手指自然伸展著,麵容安詳而恬靜,嘴角似乎還帶著微微的笑。
是在那邊過得很開心麼?大哥。
我默默注視著這個男子,眼中似有濕潤,嘴角卻突然一咧。
大哥,你快樂就好。
......
時至中午,天上卻沒有了太陽。
大片大片的灰雲漫天而過,天地間的一切都被籠罩上了一層灰蒙蒙的慘淡。
冷風陣陣,地麵的殘幣和著灰燼一起漫天飛舞。道路兩旁立著兩行招靈番,番上長長的白色布條被風吹得高高揚起,像是戀家的遊子依依不舍的揮手,又像是不舍的父母伸而未得的衰老的手。
喪禮還在繼續,悲傷,還在延伸。
忽然,就聽得門口小廝顫聲大聲喊道:“李家李蒼鬆大老爺攜子珩前來拜祭!”
眾人頓時一驚,連忙起身回望,就見得李家家主李蒼鬆和他兒子李珩走了進來。兩人身著素衣,麵沉如水,看不透情緒。
李蒼鬆和李珩繼續向前,一條通道自動退讓出來,眾人低著頭,麵麵相覷,卻又不敢上前,似乎麵前這兩人是某種可怕的瘟疫。
兩人也不在意,走到靈前,李蒼鬆皺眉道:“小廝呢?還不拿香上來?”
點香的小廝畏首畏尾的站在一邊,那緊攥著香的手手指節都發白了,卻是死也不敢把香遞上來。
李蒼鬆臉頓時一沉,喝到:“你家主人就是這麼教你的?”
常年蓄養的上位者的威勢隨著這一聲沉喝瞬間展開,拿香的小廝渾身一哆嗦,差點連站都站不穩了。
我剛想上前穩一穩局麵,就聽得一聲冷哼挾怒而來。
“哼!你們李家還真是好大的威風,把我大哥殺了還不夠,竟然還跑到他的靈堂前麵來鬧事,你們就不怕天打雷劈麼?”
我循聲望去,不遠處,錢陽龍和錢季正迅速的往這邊趕來。
“季兒!”錢陽龍不滿的瞪了錢季一眼,隨後朝著李蒼鬆拱手道:“李兄,卻沒想到你今天會來。”
“我不能來麼?”李蒼鬆向著四周低低的掃視一圈,聲音裏透著一股從容不迫的氣度,“我李家與錢家在這城中並肩而立二十年,今天令賢侄大喪,老夫於情於理都應來拜祭一番!”
錢季眼睛怒睜,道:“哼!有誰不知道......”
“季兒!”錢陽龍語氣加重,錢季頓時不做聲了,他怒氣衝衝的撇過頭去,卻馬上又扭了回來,兩隻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後李蒼鬆一個身位李珩。
“李兄。”錢陽龍再次拱拱手,眼睛卻覷向後邊低著頭的李珩,“令郎作為殺害羽兒的最大的嫌疑人,李兄此時來拜祭,怕是極為不妥當吧。”
“哼!”李蒼鬆袖袍往後一甩,含怒道:“我李蒼鬆行得正坐得端,有什麼不妥當的?”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兒子,“此事決計不是我們李家所為,珩兒這些天一直都待在自己房裏,根本就沒出去過,這是我親眼所見的,試問這如何去找輝夜下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