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別人善意地向黃色提出進諫之言,然而他們一直表現出一種飛揚跋扈的神氣,暗示著黃色是無所不知而且永遠正確的。這樣我們就能夠明白為什麼黃色總有兩條人生法則:第一,我永遠是對的;第二,如果我錯了,請看第一條法則。
●好為人師的“老法師”
影片《突破烏江》中有這麼一個鏡頭——紅軍向烏江逼近,軍閥中有個草包司令,掌管著烏江天塹的防務。他誇口說:“當年,項羽在烏江自刎;紅軍來了,讓他們同樣有來無回。”一個參謀糾正說:“那個烏江在安徽,不是貴州的這個烏江。”司令立馬瞪大眼睛,嚴聲斥責參謀:“管他哪個烏江!”
如果說第一個境界“明知有錯,死不認錯”,隻是黃色的人愛麵子,還可以諒解;那第二個境界“本是聖賢,怎會有錯”,純粹就是睜著眼睛說胡話,膨脹到連自知之明都沒了。
文公子,35歲,上海大學文物管理專業畢業,出身古董世家,自10歲就開始把玩千年老玉。古董這玩意兒,不是單憑書本可以教的,大三時,文公子的眼光已經比老師高出許多,常以專家自居。終因得意過頭看走了眼,在街上傾盡個人家私兩千大洋收進一群超級贗品,自此沉重打擊後,文公子一掃驕橫,才知道理論與實際相差之遠,開始夾著尾巴做人,也正因此功力大增,不露聲色地躋身於超級高手行列。文公子與我交流往事時,重筆墨回憶了他曾經所遇的更黃的一位長輩——老法師的悲劇。
55歲的“老法師”(老馬)把玩文物20年,在文物跳蚤市場赫赫有名。他在前麵走,總有大隊票友隨後,而他也樂得賣弄他的學問,從鑒定到選貨侃起來頭頭是道,時間長了其真名反而被人忘了。因為群眾堅信“老法師”絕對不會看錯,所以他討價還價未成交的貨,總會有人立馬跟進提價後買走。
因文父與“老法師”的交情,某次文公子也同大群人馬緊隨“老法師”。突然,他發現“老法師”揀的瓷器,正是當年自己栽過的大跟頭,便小聲提醒:“老師,這個東西好像有點問題。”沒想到,“老法師”當即轉過頭來狠狠教育一番:“小文啊,你不懂啊!這個東西無論是從釉彩、重量、聲音、胎骨,全都沒有一點問題,你看看……你這大學四年怎麼讀的啊?基本常識也沒有了嗎?你們老師怎麼教你們的啊?……”好心勸誡,反而遭無故搶白,文公子心裏非常鬱悶。心有不甘地回家和父親彙報後,兩人想起這麼多年,從來都是傳說,也沒人見識過“老法師”的寶貝,父子兩人決定拜訪老馬。是日,兩人目睹了“老法師”20年來傾家蕩產換來的寶貝。
假貨!全是!!全部是!!!原來這20年來“老法師”一直閉門造車,拿書本作為收藏的唯一參照,積攢了20年的寶貝通通是假貨。父子倆實在沒勇氣把這個事實告訴給可憐的老頭,最重要的是:他知道了也絕不可能相信。
幸福執著的“老法師”一直期待人生中可以有朝一日鯉魚跳龍門。不久後,他就遇到了讓他此生打擊最為沉重的事情。那年春拍時老馬拿了三件“寶物”:翡翠鐲、壽山田黃石、民國白銅包,準備到拍賣行的牛老板那裏換兩套房子,沒想到牛老板看後痛罵:“老馬,你神經病啊,你是老江湖了,怎麼拿出這種東西給我?150萬?最多1萬元。”一心一意準備發財的老馬堅決不肯相信,認為他根本不識貨。於是牛老板出麵找了拍賣界的頂級權威蔡老來鑒定,蔡老看後,將牛老板痛罵,認為讓他來鑒定贗品,實在是浪費時間。
最戲劇性的是,到現在,“老法師”仍舊對這兩個人臭罵不止,怒斥這兩個家夥肯定是拿了回扣,以後咱要等到蘇富比和佳士得進入中國市場,再拿去拍賣。“中國的拍賣行絕對不能相信,咱們就到國外。”
我聽了這個故事,想起了《天龍八部》裏的慕容複,在皇帝美夢一次次被粉碎打擊後,最終徹底發瘋,隻有忠誠的丫鬟用糖果賄賂一群孩童,讓他們下拜慕容“吾皇萬歲萬萬歲”以滿足他破碎的夢想。黃色,他們是堅強自信的。即使經受了較大的甚至是非常大的壓力和打擊,他們仍舊可以具備最為強大的能屈能伸的精神,卷土重來。可是一旦遭受到致命的、強烈的滅頂之災的打擊,他們就會完全崩潰。為了避免那樣,這個故事的結局,我的猜測是,“老法師”還不如一直活在自欺欺人之中,抱著一堆想象中的寶貝,這比承認他自己一生都是失敗的,更加讓他的內心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