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實話告訴他:“你可不行,你離不開這座磚窯。”小煙說:“這都成我的短處了,真要命。”我也不想再跟他探討下去,隻想趕緊回到山中。“快點兒讓黑鳥送我回去,我還有事兒呢!”小煙抬頭問我:“什麼事急成這樣?”我胡編著,說旅行鍋正燒著飯,晚了飯就糊了。但小煙一點兒也不急,他把最後幾根柴火扛在肩上,費力地騰空飛起,貼著煙囪朝煙囪頂去了。接著,他在煙囪頂把柴火順過去插進煙囪口裏,自己隨後跟了進去。我剛要叫他,隻聽窯裏砰砰響了兩下,接著小煙在叫我了:“小羽,貼近點兒,我告訴你點兒事。”
我貼近牆壁,小煙的聲音從小洞裏傳出來:“你得回去看看了。”
我說:“這不用你告訴我,快點兒叫黑鳥下來,你也得出來,送我一趟。”
小煙說:“不是回山裏,是鄉下你奶奶那裏。”
小煙的提醒,使我想起了鄉下的奶奶住的世界。對啊,那兒也不能沒有我。於是我對自己產生了懷疑:山中,鄉下,穀地,都有我,那麼到底哪個是真正的我?也許哪個都是又都不是,不過任何一個我都不能放棄。因為有了火音,我不能放棄在山中旅行的我;而想進出山中我又得借助穀地上的小煙和黑鳥的魔法;鄉下,我正在病中,家人惦記,我萬萬不能在他們麵前突然失蹤。思來想去,我決定先回鄉下應付一下,免得他們擔心。火音,丟下他們,我們的旅行不會愉快的。
踏進林中,穀地從身後消失了。奶奶正站在柵欄旁向林子這邊望著,喊我的名字。我趕緊應了一聲。奶奶也看見我了,她笑了。媽媽也出來了:“小羽,別老在林子裏玩兒,天涼了。”我說:“我喜歡秋天的林子,葉子黃了,好看。”為了讓她們相信林子的治療作用,我說我感覺比在醫院裏好多了。其實我並沒有感到有什麼不同,隻是我不常想起自己的病情罷了。
奶奶馬上幫我說情:“她才去一會兒,讓她玩吧,鄉下秋天涼絲絲的,沒準兒還真治病呢!”
天啊,按奶奶的說法,我在穀地和山中待了那麼久,可是在鄉下這邊還是“才去一會兒”,這回我可以無所顧忌了。我必須抓緊時間回去,也許火音受傷了,就躺在一棵樹下,口幹得冒煙。因為那裏的時間速度不知比這裏快多少倍。
我對柵欄裏邊的奶奶和媽媽說:“我想再去采幾塊蘑菇來。”
她們痛快地答應了。我飛快地跑進金黃的林子,大聲喊黑鳥。片刻,黑鳥像一片葉子,落在我麵前。小煙在穀地與林子的邊緣等我。
“小煙,快點兒送我去那裏吧!”“怎麼不想跟我這個老朋友玩啦?是不是有新朋友啦?”我沒有心情跟他開玩笑,隻是告訴他我的旅行鍋正燒著水。小煙發現了漏洞:因為剛才我大概是跟他說旅行鍋燒的是“飯”,這次說成了“水”。自己說的謊話自己忘了,出現兩種說法,這就是撒謊容易遇見的尷尬事。
在那棵結滿小紅果的灌木前,我與黑鳥對視。可小煙想起了什麼,說先別開始。我不耐煩了,告訴他我的鍋可能真要燒漏了。
小煙要補充的其實是件重要的事情,它跟我如何離開山中有關。小煙告訴我想回到穀地,隨便站在山裏的一個地方喊黑鳥的名字就行了。
我說:“我記住了,喊它的名字。”小煙說:“看樣子,你開始新生活了。”小煙的樣子意味深長。我不想再撒謊,但也沒有道出實情,隻是趕緊與黑鳥對視。很快,我感受到了力量,接著,旋轉起來……花草叢我仍舊躺在花草之中。有隻黃蝴蝶掛在一棵長滿刺兒的草葉上,居然不怕疼痛。如同一個夢,雪白的柵欄、奶奶和媽媽,小煙、黑鳥和平緩的穀地,都隻是我夢中的角色。但隨後我疑惑起來:究竟現在是夢中,還是剛才在夢中?我憑什麼證明是或不是呢?
無法驗證。在這裏等待火音出現,即使現在是夢中我也要讓它繼續下去,讓它有個完滿的結局。林子靜靜蹲在草叢邊緣。它像一頭怪獸,引誘火音走進去,再不聲不響地吞掉他。這不是我的想象,是真真切切的現實。它能做的都做了,不然火音不會無緣無故非要進林子不可,也不會就那樣在林子裏消失。所以它一定是一隻有魔法的怪獸,能夠誘導人聽從它的調遣。什麼時候想調遣我,來吧!
我備好了打火機,如果實在等不到火音,我就燒掉這片林子,讓這頭怪獸變成灰在這個世界消失。所以再次走進林子,我帶著強烈的複仇心理,恐懼感也就減弱了。
我喊著火音的名字,但控製著音量。林子裏隻有葉子抖動發出的沙沙聲,沒有任何別的生靈。我還不想吵醒這頭“怪獸”,它醒來以前找到火音豈不更好?
“火音。”“火音,你還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