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章 掩貪行和珅理家務 官風惡民變起台灣(2 / 3)

和珅燈下看她,約可十六七歲的模樣,因正在櫛沐,烏油油一頭散發直披後肩,半敞著衣紐扣兒,露出白生生的胸項,因為年輕,透著隱隱的血色,瓜子兒臉柳葉眉上粉黛不施,天生的一分秀氣,帶著女孩子那份輕淡的幽香,腳底下也不似已婚女子那麼滯重。憐卿見他不住上下看自己,不解地自己打量了一下,見赤著腳,趿著鞋,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忸怩地說道:“我以為沒人了的,沒想到老爺來。”一邊蹲身提鞋。和珅笑道:“我來給你提——”也蹲下身子“幫”她提鞋,手卻甚不老成,一手摸她潤軟雪白如柔荑的小腳,一手便扳她肩頭,有意無意把個嬌小玲瓏的憐卿攬在懷裏。

憐卿一陣羞澀,更加不安還帶著一陣驚恐慌亂,喊又不敢喊,掙了兩下又掙不脫,覺得和珅腰下那話兒隔衣服硬邦邦頂在身上,更是害怕,低頭縮成一團,小聲道:“老爺,別……別……”

“別什麼?”和珅淫兮兮笑道,“你娘沒有說過聽我的話麼?”

“……”憐卿被和珅暖融融的身子摟得有點癢癢,他身上那股男人氣息也讓她有點把持不定,已是頭暈身軟,耳語幾不可聞說道:“聽話也不是這個意思……老爺……這不好……”

“什麼不好?”和珅笑道,又耳語說道,“你沒聽你娘說,你小時候撒尿,還是我把著你呢!那時候兒怎麼就不害臊的了?嗯?……”說著,當庭裏就摟起了憐卿,半拽著向裏屋去……那憐卿身在此時此地麵遇此人此情此景,也就隻好聽天由命了……剛剛地調弄得情熱,正要入港,忽然院外一陣腳步聲,還夾著笑語,二人一上一下疊在炕上都愣住了。聽時,卻是吳氏和長二姑相跟著章來了。憐卿不知哪來那麼大力氣,一下子把和珅掀在一旁,燈光底下看自己,一身肉白生生亮晃晃擺在那裏,無論如何來不及穿衣整束,幽怨地看了一眼和珅,雙手兒捂著臉縮成了一團。和珅卻似沒事人一般,湊過來小聲道:“有我給你作主,別怕。”輕咳一聲,掩著衣襟出了外間……

兆惠和海蘭察全勝還軍,已接到聖旨,知道阿桂和珅正趕往西安,就地閱軍勞軍。因大軍行動,除了糧草軍餉,還有布防營地,過冬柴炭等一應事體,十萬大軍進駐陝西,不能蜂擁都到西安,兵部幾次谘文陝西地方和兆惠大營磋商,決定留在寶雞七萬,到鹹陽再留兩萬,隻帶各營有功將佐和一萬中軍精銳進駐西安郊區,入城一匝耀武揚威,然後出城校軍。這麼盡量精縮,大軍班師奏凱,仍舊是地動山搖。十月初九進城這一天,西安城傾城出動,巡撫、藩台、臬台、各司道廳署衙門並西安首府、城門領文武官員三百餘人都迎出十裏接官亭,幾十萬百姓,分縉紳、平民,沿途住戶香花醴酒、荷擔牛羊也是披彩掛紅,一齊出城夾道歡迎。鑼鼓秧歌、各種旱船、高蹺、百戲、莽式一齊都動,數不清的萬響爆竹燃起,震天撼地的響聲中硝磺彌漫煙騰霧繞,比過大年過元宵節還要熱鬧十分。兆惠海蘭察風光體麵,二人騎一色的棗騮大馬,挽禦賜黃韁,瓜鉞、斧、鐙、鞭都是禦賜儀仗,黃燦燦亮閃閃前呼後擁著行進,沿途遇百姓歡呼,或鑼鼓爆竹密集處,還不時含笑招手致意,換來的自是更其熱烈的山呼海嘯聲:

“吾皇萬歲萬萬歲!”

“乾隆老佛爺壽與天齊、福比東海!”

“天兵所向無敵,醜虜灰飛煙滅!”

“兆大將軍海大將軍納福!”

……諸如此類口號呼嘯震天。一萬人的隊伍在人胡同裏緩緩行進,還要儀容齊整莊嚴肅穆,足用了兩個時辰才算入城。

接下來是阿桂和珅親接《萬壽無疆賦》《立功將士花名冊》,頒賜禦酒、錦袍、金玉如意,當麵宣旨,晉封兆惠一等公爵食雙俸,海蘭察著封二等公。繞城中主街一周出城校軍,演練隊列、布陣、奏凱歌。二位欽差大臣為主,駐西安文武衙門陪著觀禮,金吾不禁萬姓隨喜觀禮,瞻仰天兵威儀……種種熱鬧規矩都是禮部的人請紀昀參酌了辦理,一天好事無半點差池,西安城差一點沒有熱鬧翻了。

待到晚上宴筵功臣卻出了點小毛病。筵席設在巡撫衙門正堂大院內,與筵有功將校是三百多人,加上西安陪筵的官員紳衿有六百餘人,月台上下都擺滿了桌子,還是顯得有點擁擠。欽差大臣和省垣要員的桌子原也在外邊擺放,原是取個天地同光上下共樂的意思,筵前各官拜望往來應酬甚多,阿桂的門生故吏部下你來我往趕著過來寒暄問候,和珅在軍中沒有老部下,便顯著有點冷落,心裏略有點犯醋味,便命人將首桌席麵抬進正堂。下頭這群軍將們看著,交頭接耳的指指點點,心下便有些不然。偏頭啐唾沫的不知議論些什麼。待到開筵,原預備的就是和珅要有一番訓話言語。阿桂講完乾隆的德意,便輪到和珅登上月台。

“將士們!兄弟們……”和珅一臉矜持,含笑環顧一下眾人,亢聲喊道,“你們辛苦了——”

本來寂靜的筵場忽然顯得有點古怪:前座的端肅雍穆雙手按膝一副軍姿靜聽,後頭幾個不知哪個角隅裏傳來一片咳嗆聲。有人便叫:

“聲音太小了——再大點聲!”

“請和中堂站高些,個子太矮,瞧不見!”

“聽得見,也看得見!和中堂不要聽他們胡嘈……”

“……”不知哪裏竊竊私語幾句,接著又是一陣轟笑。

和珅看看前頭,文官武將還有致休的縉紳都是一本正經毫無異樣,隻有幾個偏著頭向後瞧的,無奈地咽了一口唾液,站到了凳子上,又重新喊:“兄弟們,將士們,父老們……你們是有功之臣,辛苦了……”還要往下說,下頭又有人喊:

“哈!看見了!是個謝頂頭哇!”

“你他媽沒看清,是頭剃得太光了!”

“沒有胡子,是張光溜溜的嘴!”

“敢情,是個太監老公兒!”

“不是,太監下頭沒有那個玩藝兒!”

“你他媽的專會抬杠,你掀開袍子看過和中堂老二了?”

哈哈哈哈、嘿嘿嘿嘿、嘻嘻嘻嘻……下頭打諢說笑,前頭的是大員,伸脖子探頭地向後看,要製止,又沒的話說,尋不到人,後頭的嚶嚶嗡嗡嘰嘰嘎嘎已不成體統。

靠簽押房一間大一點的書辦房裏另是一桌,是專為紀昀備的。他雖起複,還沒有任命文誥,身份不明,也不是列功敘保人員,還算是個百姓,卻又眼見要章軍機處重用,不能輕慢,除了兆惠海蘭察在這裏等著開筵,陝西巡撫,西安知府,西安縣令,還有阿桂都在這裏陪著說話。陝西巡撫葛孝化是新任的,也是有名的官場老油條,隻使足了勁捧紀昀。西安知府羅佑德是紀昀的門生,知道老師詼諧秉性,在旁說笑話,不陰不陽的,晃著腦袋說:“萬歲爺下旨,說和中堂修的有九楹楠木殿,著禮部勘察,和中堂帶著禮部、大理寺、翰林院的人在宅子裏一處一處看,並沒有違製僭越的什麼‘殿’,和中堂當場就翻了臉,當著幾百官員問禮部侍郎蘇克祖:‘汙人名節,壞人道德是什麼罪?把謀逆大罪加在我身上,可以不了了之嗎?要反坐!’又逼問眾人:‘是誰的主謀?站出來說話!’”

這是他的同年朋友來信說話,阿桂隻知道個影兒,其餘的人都聽愣了,張著口睜著眼聽他說話,羅佑德一臉煞有介事,一拂桌子,活像書先兒說切口,又道:“那些人從不見和中堂發這麼大脾氣,正顏厲色的訓斥眾人,都噤住了,白著臉站著沒人說話。忽然曹錫寶挺身而出,跨前一步大聲說:‘你不要敲山震虎,是我曹錫寶舉奏你!彈劾你是我的本分,你拿威作勢嚇唬誰?我等著朝廷的處分,至於你這座冰山,太陽出來時候再說!’曹錫寶說完就拂袖而去。”

眾人聽著都沒有說話,想著當時場景也想著此刻應對。許久,海蘭察笑道:“這人有種,有骨頭!”兆惠道:“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禦史就是言官,風聞也能奏事嘛!”西安縣令官最小,隻是撥浪著腦袋傻聽,紀昀卻換了話題,說道:“昨兒他們送來邸報給我看,大約我還是老差使,李侍堯補的兵部侍郎,勒敏調兵部尚書,丘八秀才又動了。”又補了一句,“這就要過冬至,聖駕也就章鑾了。”海蘭察問:“福建水師誰去?”紀昀道:“大約非你莫屬。稍安毋躁嘛!台灣暴民抗租、抗賦,又平息下去了。看萬歲爺的旨意吧。”葛孝化像是還在想方才的事,說道:“我聽說曹錫寶學問人品都是好的。要在北京不宜,來我這裏也使得。”正說著話,聽著院裏動靜不對,像是有點亂糟,兆惠海蘭察對視一眼,同時立起身來要出去看,阿桂攔住了笑道:“是兄弟們說笑熱鬧,你們去鎮唬反而不好。沒有什麼大事,還是我去。”說罷笑著出門。

和珅還站在凳子上尷尬不能進退。下頭的軍士們見他這樣,更加興奮鼓噪——本來的他是權相奸相人人皆知,出這洋相自然都興高采烈。鼓掌的,說笑的,做怪臉、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什麼怪樣兒都有。看見阿桂微笑著出來,仿佛暗中有什麼人揮動了一下魔杖,一時間都安靜下來,漸次,後邊的軍佐們也都停止了說笑。

“在裏邊陪紀大人說話,少陪了!”阿桂不喜不怒,站在月台旁說道,“紀學士大家都識得的,是個文人,又上了年紀,不能和我們這些廝殺漢坐院裏吃酒,大家不會有怨言的吧?”

眾人歡暢的笑聲中,阿桂腳步輕快地走向和珅,笑道:“和這些家夥們多說什麼?都等著吃酒呢!——來來,我和你一同勸,今日一醉方休!”和珅就坡打滾兒笑著下了凳子,解嘲地嘻嘻笑道:“好好!吃酒,吃酒——我先勸兄弟們三大杯!”——這才把方才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的狼狽局麵緩鬆了下來。

兆惠海蘭察黑水營大捷,霍集占逃亡巴達爾山,巴達爾山汗王勒坦沙與清兵合擊這股驚弓之鳥,如摧枯拉朽一般頃刻土崩瓦解,獻送霍集占兄弟首級,至此廣大章疆重新安定無事。和珅閱軍勞軍不得將士擁戴,借口預備來年工料、修築永定河堤提前返章北京。阿桂因在竇光鼐江浙虧空貪賄案上吃了虧,這次行事格外加意留神小心翼翼犒勞三軍畢了,立即驅騎兼程趕往伊犁,設官建製、屯田移民,雖然仍舊沿用過去的官名,由阿奇木伯克、伊少噶伯克、噶沙拉齊伯克、商伯克、哈子伯克管理章務,但這堆“伯克”與往不同,都是朝廷任命,與內地府縣大致相仿。又選了久駐章疆深諳章務的伊勒圖為參讚大臣常駐伊犁,統管屯田、築城、鑄錢、采煤、煉鐵……一應經濟命脈並官員任免都在朝廷掌握之中,每年按例向戶部藩庫繳納小麥、大米、燕麥、棉花、紅花、葡萄——雖然例規減了一半,但這都是實的。比起從前不但不繳,還一次又一次向新疆輸送財物,那不啻是雲泥之別了。一切妥當,阿桂才萬裏迢迢返章北京。

這期間有紀昀、劉墉、阿桂協助顒琰勤勉料理政務,外有兆惠、海蘭察統兵訓練,福康安仍是“救火隊”。四川哥老會、兩江紅花會、湖廣天理會、江南洪幫織工叫歇起事,扯旗放炮聚眾上山這類麻煩,盡管不斷頭兒出來,也都是旋起旋平,朝中大事不過皇太後薨逝、魏佳氏和棠兒也先後逝去,人事上沒有大的變遷,隻是風雨流年樹猶如此,一個個也都年紀高大了。幸而乾隆精神仍舊健旺,隻理大事,餘皆交給顒琰料理。吏治盡管敗壞,外相看去還好,這也是氣數使然。

待到乾隆五十一年深冬,過了冬至,京師人喜氣洋洋正預備著過大年,軍機處忽然接到急報,那個屢蹶屢起、百計捉拿不到的林爽文又一次聚眾生事。閩浙總督常青八百裏急奏:“彰化縣賊匪林爽文結黨擾害地方,聚兩千眾攻陷縣城。臣聞信,飛谘水師提督黃仕簡帶兵由鹿耳門飛渡進剿,並派副將、參將、都司等分路夾擊。臣駐泉州,與陸路提臣任承恩居中調度,委金門鎮總兵羅英笈赴廈門彈壓,飭沿海州縣防範,谘廣東、浙江督撫嚴查海口堵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