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憶往昔(7)(1 / 1)

黃昏時飄了三兩星點的小雨,沈竹嫣支肘在窗口,想著兩次在東劍都下了雨。然而這悲春傷秋的愁絲盤桓不過一刻,天公便收了神通,夕陽透過厚厚的雲層直射過來,將蒼穹染得一片通紅。

“沈姑娘,”翠兒遞給她一套嶄新的東劍弟子服,“還請換上。”

她沒想到自己會第二次來到東劍,更沒想到這個第二次她依然是鬼鬼祟祟偷偷摸摸,這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竟也還是為了潛入偷摸東西。沈竹嫣啊沈竹嫣,你到底跟東劍是接下了什麼梁子。

這東劍弟子的衣服且不說質地精良,光是這款這型這顏色,也忒好看了些。她尋思著回頭多弄幾身帶著,以後若真不到東劍了,還能攢著穿。轉身到了大廳,滄浪蒼雁也換好了,嘖嘖嘖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此番英姿颯爽幹淨利落的模樣,若在市集裏走著,指不定惹來多少桃花債。

“慕容老掌使的宅院,便在閣樓下西側,喚作折嵐院。你們從側門走小路下去,不消一刻便能到了。”翠兒打開側門,給他們指點,“這小路素來人少,此刻大家方用完晚飯估摸在休息,那慕容老掌使的院子也不是什麼好地,弟子們向來都會避開。隻是你們略微小心著便好。”

翠兒誠不欺我,那條小徑何止是鮮有人煙,夜裏黑燈瞎火,連是不是小徑都看不清。他們未從正門進入,而是翻過不高的院牆,這院落中雜草叢生,已有約摸一人高,看來已經許久無人踏足了。三人伏著身子,小心翼翼地在其中移動,溜進了矗立在院落中的閣樓。

閣樓的屋簷角掛著黯淡的銅鈴,夜裏涼風過境,銅鈴叮當作響,在空曠的山風裏格外清楚。樓牌門廊上斑駁的朱紅漆,似乎昭示著它也曾光耀過的門楣。然訪客卻注意不到這些,她們好容易竄進了樓,卻發現樓中天井有微光。在這烏雲蔽月的夜裏,那一點燭火的搖動格外明亮。

輕手輕腳地湊到走廊旁,沈竹嫣透過扶欄鏤空的木雕花望過去。

那是一個秉燭的白衣女人,長發垂至腰間,對著天井中一樽半人高的石碑喃喃自語些什麼。撲閃的燭火映著她的臉,忽明忽暗讓人看不清晰。

三人麵麵相覷,這院落中若有人,必然行動不開,這下該如何是好?

沈滄浪使了個顏色,示意三人原路返回。可腳還未挪,便聽見空中不知何物破空而來,奪奪奪!那女人向後一閃,書中燈火未滅,照見三隻短刀直插進她麵前石碑,直沒刀柄!

“誰?”她仰頭望向閣樓頂。沈竹嫣三人也順著目光望去。

之間那人一襲黑衣,卻是寬衣大袖,在屋頂背手而立。

“許久未見。”那人開口,一腔低沉的男聲震得人腦子發暈。沈竹嫣見狀不妙,連忙運氣穩住心神。

“是你?”那白衣女人似乎有些驚愕,“你怎的知道……我在這裏?”

“俗話說燈下黑,他將你藏在此處,真是妙極。”

黑夜中看不清那來人麵貌,隻見得他手指微動,袖籠中又有三隻短匕飛出,直取那女人要害。

“哼。”女人一聲輕哼,手中燭台作劍,也不是吃素的,正反手幾個來回,隻聽叮叮叮三聲,三把短匕擊落在地。而那燭台燈火,依舊未滅。

“不容易啊,這十數年你功夫盡是一點沒落下。”黑衣人撚須一笑,“看來他倒是講信用,的確護得你周全。隻是不知,這十數年過去了,他身上的居靈花毒,可是解了?”

“你錯了。”那女人冷冷道,“他並不知我在此,他早以為我死了。”

“嗯?”黑衣人有些疑惑。

“他所知道的那個慕容英,早已死在了十九年前那場大雪中。”女人執著燈,回頭又望一眼那破敗肮髒的石碑。

慕容英!

聽聞此熟悉的名字,沈竹嫣倒吸一口氣,難道這個白衣女人,是慕容英?可慕容英不是死在十九年前麼?此人究竟是誰?當年究竟發生了何時?

她還沒來得及整理心中思緒,那女人又開了口。

“若你為蓮陰佩而來,我倒是可以為你指條明路,念在當年情誼,替你省些功夫,”她聲音清冷,在這夜裏更令人心中發毛,“那醃臢玩意兒不在他手裏,不在我手裏,亦不在這東劍之中。”

她身影一動,快得讓人看不清功夫路數,轉瞬便落在屋頂之上,與那黑衣人遙遙相望。

秋風恰在此時盤桓而來,將他們衣袂吹得獵獵作響。白衣女人執著的那盞微弱的燈火,在狂風中竟未動搖半分。沈竹嫣細看過去,那燭光照亮的麵容,似乎真的與她有幾分相似。

“究竟在哪。”

狂風愈演愈烈,黑衣人發須被吹起,他似乎耐心盡失。

“言盡於此。後會無期。”女人微微一笑,轉頭縱身而去。同微弱的燭光一塊消失在初秋的山風之中。黑衣男人一聲冷笑,一個箭步便也跟了上去。一黑一白明明滅滅,終和樹影黑雲混為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