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仰之間,溫夢花白隻覺手腕一陣劇痛,十裏小喬的手腕便從那掌心中滑落。那一瞬間,他湛藍色的眸子折射出萬般絕望……
溫夢花白瞳孔一縮,眼中驀的彌漫起了一陣薄薄的血色,他本是儒雅清逸的側臉竟倏地像尖利的刀刃一樣微微揚起,忽而騰起的唇角那笑容之下透露出無盡的悵惘和悲涼。
她竟然會將斷掌股錐入他的掌心之中!這是他親手教給她的保護自己的招數。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是惜雪和璧訣都萬萬沒有想到的。
璧訣現在想要抽身而退,已是不可能。
轉眼之間,溫夢花白又漠然低語:“小喬,你要和這男子走了麼?行色匆匆,竟連一句告別的話都不對為師講?”
其間包含多少無奈之語。
十裏小喬頹然垂下眼瞼,隻是身邊有人類,若不是如此她恨不得馬上現出了原形跪倒在師傅的腳下。
那翳涼發紫的薄唇與白齒相互磨蝕,唇瓣早已被十裏小喬咬得滲出了血絲來。
璧訣見她這般難以啟齒,上前一步道:“你小喬姑娘是魔,那麼在下非要帶走她。”
這話出口,便在溫夢花白的眼中無聲無息如朵朵黑色曼陀羅花暈染散落開來,那般妖嬈,那般嫵媚。
這話中的憐惜之意,刺得他心疼。
“那……公子是見不得任何人詆毀她了?”溫夢花白聲音力透紙背,仿若冷箭穿心,直直的插入十裏小喬的心房。“既然如此,你將她帶走。我這忘憂河畔,怕是再容不下她了。”
十裏小喬聞聲,心下一個踉蹌,冷波四起。
身邊的惜雪微微扶住十裏小喬,見她差點站不穩栽倒在忘憂河裏。
“師傅當真不要小喬了?”
深冬的臘梅飛漫在天際,空氣中卷起一陣又一陣清淡的梅花香,飄飄灑灑如同血滴細雨,好不優雅好不豔麗。
璧訣拔劍躊躇,身下卻無時無刻不在往外滲血。
原來,凡人誤闖了忘憂河畔之後,必須在三個小時之內就出去,否則就會筋脈盡斷,流血不止而死。
“十裏小喬,若你不再貪戀塵世,便隨時回來。可你心中若還有一絲雜念,便不要再提起為師,更永遠不能再回到這忘憂河畔。你……明白麼?”
忘憂河畔,忘憂忘憂,乃無情無愛,絕戀冷血之地。
小白狐的全身,陡然有種撕心裂肺的痛無聲亦無息地蔓延開來。
如同冰豔臘梅,飄散之處,盡是嚴寒蝕骨。三千年師徒情誼仿佛還曆曆在目,千年狐妖化作九尾,一尾修煉整百年,待得三千年煉化,白狐出世幻人形。
師傅從來不曾告訴自己如何全身都化作人的模樣,亦從不告訴自己怎樣才能修煉成真正的人,她知道,師傅是害怕失去她。
可她更憐惜看到師傅害怕的模樣,那就像是三千年來無不整日整夜看著師傅空洞的雙眸時時凝望著忘憂河畔,似是守著良人歸來又害怕到頭來隻是空想癡念的神色。
但今日卻是分別之時。
望著身邊璧訣的模樣,淺淺光華姻染至唇邊,隻凝滯一抹晦澀笑容:“小喬明白,待到小喬在長安嚐盡了忘憂河畔所塵封之一切苦難輪回,小喬自會回到師傅身旁,日夜守候。”
事已至此,她唯有離去。
她並不是貪婪貪戀之妖物,卻因為璧訣的誤闖忘憂河畔而出手傷了除師傅之外她最親最近之人;她也並非不自量力,卻隻因參透師傅眼中的淒苦暫時緩解的秘密:妖魔已生,她知自己隻是半妖,而非魔。
或許……身邊之人才是魔。
這長安一世,便讓她三千年造化的白狐十裏小喬來渡魔。
結界已混沌而開,又混沌而合。
等到出了忘憂和外界的結界之後,璧訣便狠心的推開了十裏小喬:“你這妖,害得我莫名嚐了這麼多苦。”
十裏小喬才是笑了,在鍵盤上差點撞得頭破血流。
她還沒有開始嫌棄這璧訣,這個愚蠢的人類就開始嫌棄自己了?
這算是什麼道理。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你們倆相見也算是有緣,就一起上路吧。”惜雪終於開了口,雖說是安慰,可是叫十裏小喬和璧訣當場愣住。
“你這算是哪兒跟哪兒啊。”
“你這算是哪兒跟哪兒啊。”
“唉,你倆不還是挺有默契的嘛。”
當璧訣真正看清十裏小喬的笑,他才知道,他是成了魔,她想渡他成佛。這一生一世,不管是在現實,還是在夢境,都擺脫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