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失蹤者中年齡最小的12歲男童突然現身了,不是一具屍體,而是一個大活人。
這一天情況略有改觀,特設的舉報專線電話開始零星響起,也有幾個村民趕到派出所提供線索。他們基本都是失蹤者家屬,舉報嫌疑人時呈現出很大的分歧,各有各的懷疑對象,沒有兩家人或者兩家以上懷疑同一個對象的,這說明主觀性太強,所以要特別謹慎地對待。也許是因為經曆了早先的忽視和敷衍,家屬們大都不願輕易離開派出所,好像商量好了要監督警方辦案似的。顧菲菲能理解家屬們尋找親人的急切心情,但是這麼待著也無濟於事,而且還幹擾派出所正常的工作,便和艾小美勸他們先回去等待消息。
就在此時,派出所大廳走進兩個人,是一個髒兮兮的老人,領著一個渾身上下黑不溜秋的孩子。幾乎就在那一時刻,一個女家屬突然瘋狂地撲過去,一把拽過孩子,緊緊摟在懷裏,嘴裏叫嚷著,瞬間淚如雨下——她失蹤幾個月令她牽腸掛肚的兒子,竟然奇跡般出現在眼前,雖然孩子有些“脫相”,但做母親的還是一眼便認出自己的兒子。
現在,那孩子就坐在韓印對麵的椅子上,嘴裏已經填滿食物,但還執拗地往裏麵硬塞。
此時韓印終於明白,為什麼剛剛在電話裏,顧菲菲沒有為失蹤者的現身而激動,反而情緒異常低落——那孩子已經瘦得不成人形了,像根麻稈兒一般;頭發亂糟糟的,衣服碎成一縷一縷,勉強可以遮體;露在外麵的胳膊上,留著一道道被棍棒抽打過的疤痕;那雙沒穿鞋子的腳上,滿是被燙傷過後留下的紅瘡;最讓人不忍直視的,是孩子那雙本該精靈乖巧的大眼睛裏,寫滿了對這個世界的恐懼與警惕,讓人看了鼻子直發酸。
是什麼人?究竟對孩子做了什麼?淚水開始止不住在韓印眼眶中打轉……
吃飽喝足,身邊多了父母嗬護,木訥的孩子開始有了些生氣,再加之將他送來派出所的老人從旁補充,孩子由失蹤開始的遭遇逐漸呈現出來:
三個多月前的一個中午,孩子去姥姥家的果園。在經過213省道時,突然感覺身後衣領被人拽住,緊接著雙腳離地被拖進路邊一輛白色麵包車裏。等他反應過來想要掙紮時,一把五十多厘米長的大砍刀抵在了他脖子上。隨即麵包車啟動開走,半路上不知道在什麼地方,車子停了會兒,又接上三四個比他大點的孩子,然後繼續行駛。一直到傍晚,車子駛進一個大院停下,他和車裏另外幾個孩子被帶進一個房間關了起來,那時他才知道他們被賣進了黑磚窯。隨後,噩夢般的生活拉開帷幕……
孩子畢竟才十多歲,理解能力和表述能力都很有限,接下來的大多數內容,都是由那位“老人”講述的。
他叫宋吉良,其實他一點也不老,才剛剛四十出頭,是短短一個星期黑磚窯的非人遭遇,讓他外表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蒼老了二三十歲。與孩子被強行綁架不同,他是一個星期前主動進入黑磚窯的,當然不是為了討生活,他有一份令人肅然起敬的工作,他是報社的記者。
一段時間以來,在市區生活的市民發現,平常在火車站附近以及街道上沿街乞討的智障人員和流浪兒童越來越少,並且有人看到他們陸續被一輛麵包車接走。善良的人們以為那是地區救助工作做得到位,而作為記者的宋吉良,那份職業的敏銳讓他捕捉到這其中的不尋常,於是他開始裝扮成智障人員在火車站一帶乞討。在那裏,他不惜與真的乞討者一起撿垃圾箱中的盒飯吃,還爭搶掉在地上的煙屁股抽,晚上也同那些人一道睡在火車站的露天廣場。終於,三天後他被“麵包車”選中了,就如先前被拐騙的智障者和流浪兒童以及被強行綁架的孩子一樣,他也被“黑中介”像牲口一樣賣到黑磚窯,其實還不如一頭牲口的價錢,每人大概也就值500塊錢而已。
進入黑磚窯的宋吉良,仿佛置身在古希臘的奴隸場。那裏有四十多個勞工,有孩子,有智障人員,也有二十多歲的小夥子,他們通通都是被強行綁架或者拐騙進來的,沒有一分錢工資。他們早上天不亮就要開工,一直做工到半夜才讓睡覺。而睡覺的地方隻是一個四處透著風,冬天也不生火的黑屋子,打手們像趕牲口一樣把他們反鎖在屋子裏,沒有床隻能睡在草席上,門外則有一群打手和多條大狼狗巡邏。一日三餐,就是吃饅頭喝涼水,而且每頓飯必須限時吃完。勞工們隻要動作稍慢,便會遭到毒打,幾乎每個人都遍體鱗傷。由於經常被逼迫下窯,去背還未冷卻的磚塊,勞工們腳部被燙傷更是家常便飯,沒有藥隻能爛透了自愈,接著再傷,個中滋味,非常人所能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