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封是從本地治裏寄出的,第二封是敦提,第三封倫敦。”
準確地說是從倫敦東區寄出的。你能由此推出什麼來呢?”
這些地方都是海港。寫信的人可能在船上。”
對極了,我們有線索了。毫無疑問,寫信的人當時很可能——極其可能——一定是在某條船上。現在我們再來考慮第二點。就本地治裏來說,收到恐嚇信到出事時,前後是七個星期。至於敦提,僅僅過了三、四天。這意味著什麼呢?”
前者路程較遠。”
但信件也要經過較遠的路程呀?”
這我就不明白了。”
至少可以這樣假設:那個人或那一夥人乘的是帆船。他們奇特的警告信號看來總是在他們出發前發出的。你看,信號從敦提發出後,事情接著就發生了,你說有多快。如果他們是從本地治裏乘輪船來的,那他們會和信同時到達,可事實上,事情發生在七周後。所以我想信件是由郵輪運來的,而寫信的人是乘帆船的,那七周是兩者的時間差。”
很有可能。”
不是可能,事實大概就是這樣。現在你明白了這宗案子的緊迫性和為什麼我要小奧彭肖提高警惕了吧。發信人的旅程一結束,災禍就來了。因為這一回信是從倫敦發出的,所以我們一分鍾也不能耽擱了。”
老天!”我叫了起來,這意味著什麼?這種無情的迫害!”
奧彭肖上校所銷毀的文件顯然對帆船裏的某個人或某夥人有著生死攸關的重要性。事實表明,他們肯定不止一個人。單獨一人不可能接連使兩人死於非命,而且,采用的手段竟然騙過了驗屍官。這裏頭肯定有好幾個同夥,而且他們有勇有謀。他們不管文件在誰手上,都非要弄到不可。因此,可以肯定,KKK不是人名的縮寫,而是一個團體的標誌。”
是什麼團體的標誌呢?”
你沒有——”福爾摩斯說著,俯身向前把聲音壓低了,你從沒聽說過三K黨嗎?”
從沒聽說過。”
福爾摩斯一頁頁地翻著放在他膝上的書。你看,”他對著書念道:
克尤·克拉克斯·克蘭,是一個象聲詞,它來源於槍子擊鐵的聲音。這是由南方州的前聯邦士兵在南北戰爭後成立的秘密團體,在美國各地都有分會。其中在田納西、路易斯安那、卡羅來納、佐治亞和佛羅裏達更為引人注目。它是有著政治目的的團體,經常對黑人選民使用恐怖手段,將反對他們觀點的人或謀殺或驅逐出國。他們通常的做法是,在使用暴力前先給受到敵視的人寄上某種形狀奇怪但能辨別的小東西,例如,一小根帶葉的橡樹枝、幾粒西瓜籽或幾個桔核作警告。受到敵視的人接到警告後,可以公開宣布放棄原有觀點或逃往國外。如果對此不屑一顧,那一定會遭到殺害,而且手段奇怪往往讓人意想不到。那個團體組織嚴密,使用的方法很有係統,以至於,在這類案件中,還沒有一個與之抗衡的人能夠幸免於難,作案的人也未能追查到。盡管美國政府和南方上層社會努力製止,但這個團體還是到處發展壯大。最後,到1869年,這個三K黨突然垮台,但此後還有不少此類暴行發生。”
福爾摩斯放下了手中的書,你可能看出來了,這個團夥的突然垮台和奧彭肖上校帶著文件逃離美國是同時發生的。很可能兩件事互為因果。難怪奧彭肖和他的家人,總被死對頭盯著。我們可以肯定,奧彭肖上校的文件牽涉到美國南方的某些頭麵人物。不找回這些東西,有些人是睡不穩覺的。”
那麼,我們所見過的那頁……”
正如我們所料。我要沒記錯的話,那上麵寫的是“送桔核給A、B和C。”這意味著把警告送給他們。後麵又接著寫道:“A和B已清除或已出國;最後還說訪問過C,我想這肯定給C造成了不祥的後果。喂,醫生,我想我們能夠讓一切都水落石出的,同時我相信,小奧彭肖的惟一機會就是按我所說的去做。今晚沒什麼事了,請你把小提琴遞給我,讓我們暫時忘掉這惱人的天氣和我們同胞的不幸遭遇吧!”
第二天早上,雨過天晴,太陽在這個大城市的上空透過雲霧發出柔和的光芒。我下樓時,福爾摩斯已在吃早餐了。
請原諒我沒有等你,”他說,我估計,為小奧彭肖的案子我得忙碌一整天。”
你準備怎麼行動?”我問道。
這首先得看我初步調查的結果了。總之,也許我不得不去霍爾舍姆一趟。”
你先不去那裏嗎?”
不,我得從城裏開始。你隻要拉一下鈴,女傭就會給你端杯咖啡來的。”
我趁咖啡還沒到,拿起桌上還沒有打開的報紙瀏覽起來。我的目光突然在一個標題上凝住了,心裏不由顫了起來。
福爾摩斯,”我大叫起來,你晚了!”
啊?”他放下了杯子,我最擔心這個,怎麼搞的?”他雖然故作平靜,但我知道他其實很不安。
我是被奧彭肖的名字和滑鐵盧橋畔的悲劇”這一標題吸引住的。這個報道的內容如下:
昨晚九至十點之間,八班警士庫克值勤到滑鐵盧橋附近時,忽聞有人呼救和落水之聲。
當時伸手不見五指,風雨肆虐,因而雖有幾位路人援助,亦無法營救。警報發出後,經水警協同努力,終於撈獲屍體一具。該屍乃一名年輕紳士。據其衣袋內的信封所示,此人是約翰·奧彭肖,生前在霍爾舍姆居住。據推測,死者可能因急於趕搭發自滑鐵盧車站之末班火車,匆忙間迷失於一片漆黑中,誤踩一輪渡小碼頭之邊緣而失足落水。屍體沒有任何暴力痕跡。無疑,死者是意外遇難,此事足以喚起市政當局應注意河濱碼頭的安全。
我們默坐了幾分鍾,福爾摩斯異常沮喪和震驚。
這件事傷了我的自尊心,華生,”他終於開口說話了,雖然自尊心是一種狹隘的感情,但它的確受到傷害了。現在這是我個人的事了。如果上帝讓我多活幾年,我要親手解決這幫家夥。他跑來向我求救,我竟然把他打發到死路上!……”他從椅子裏一躍而起,在房中踱來踱去,情緒激動得難以抑製。他一臉的羞愧,兩隻瘦長的手不安地一會交叉在一起握著,一會兒又鬆開。
最後,他大聲說道:狡猾透頂的魔鬼,他們怎麼把他騙到那兒去的?那堤岸並不直達車站呀!而且對他們的行動來說,即使是這樣的一個黑夜,在那座橋上無疑也是人太多了。唉,華生,你看著吧,看到底誰能取得最後的勝利,我現在就要行動了!”
去找警察嗎?”
不,我要自己當警察。等我把網結好了,蒼蠅就很好捉了。”
這天我一直在忙我的醫務工作,天色很晚了才回到貝克街。福爾摩斯還沒有回來。快十點鍾了,他才麵色蒼白、精疲力盡地回來了。他打開碗櫃,撕下一大塊麵包,狼吞虎咽地嚼著,然後喝了一大杯水。
你餓了。”我說。
餓死我啦,早餐後就沒吃一點東西,我忘記吃了。”
事情進展怎樣?”
不錯。”
有線索了嗎?”
他們已經在我的掌握中了。小奧彭肖的仇一定得報。嘿,華生,我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吧,我已經想好了。”
你是說——”
他從碗櫃裏拿出一個桔子,剝了後,把桔核擠到桌上,從中選了五個裝到一個信封裏。然後又在信封口蓋的反麵上寫上S.H.代J.O”。他封上信封,在上麵寫上美國,佐治亞州,薩凡納,孤星號三桅帆船,詹姆斯·卡爾霍恩船長收”等字樣。
他還沒進港信就在那等他了,”他得意地笑著說,這封信會讓他夜不安眠的,他會認為這封信是他死亡的預兆,就像奧彭肖從前那樣。”
這個卡爾霍恩船長是什麼人?”
是那幫混蛋的頭頭。我還要搞其他幾個人,不過,先搞他。”
那末,你是怎樣看出來的?”
他從衣袋裏拿出一張寫滿了日期和姓名的大紙。
我一整天,”他說,用在查閱勞埃德船舶登記簿和舊文件的卷宗,追查1883年一、二月在本地治裏港停靠過的每艘船離港後的航程。從登記上看,在這兩個月中,共有三十六艘噸位較大的船到過那裏。其中有艘叫“孤星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因為它雖然是在倫敦入關的,但它來自美國的一個州。”
我想,是得克薩斯州吧。”
到底哪一州,我還不清楚,不過我知道它一定是艘美國船。”
然後又怎樣呢?”
我查閱了敦提的記錄。當我看到一八八五年一月三桅帆船“孤星號”抵達那裏的記錄時,我的猜想就得到證實了。接著我又查詢了停泊在倫敦港內船隻的情況。”
結果呢?”
那“孤星號”是上周到這裏的。我又在艾伯特船塢了解到這船今早上已趁著早潮順流而下,我給格雷夫森德港發電報,得知它不久前駛過去了。因為風向朝東,所以我相信它這時已過了古德溫斯,離懷特島不遠了。”
那麼,你想怎麼辦呢?”
我要把他捉住,還有他的兩個副手——那條船上僅有的美國人,其他人是芬蘭人和德國人。
我還聽裝貨的碼頭工人說,他們三個昨晚都離船上岸了。等他們的帆船到達薩凡納時,郵船早就把信帶到那裏等了,而且我也早用電報通知了薩凡納的警察,說這三位先生是正在通緝的殺人犯。”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謀殺約翰·奧彭肖的凶手永遠收不到那幾個桔核了,而且也不知道世界上有一個和他們同樣機靈果斷的人在追捕他們。那年秋分時節的風刮得異常持久和凶猛。
我們一直在等薩凡納孤星號”的消息,卻一直沒有。後來,我們終於聽到,在遙遠的大西洋某處,一次海浪退潮後,人們發現沙灘上有一塊破碎的帆船尾柱,上麵刻著LS”兩個字母,我們所能知道的孤星號”的消息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