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會為了某個人,有一天而悖了天意麼?”
即便走出了“銜霄殿”,君襄的話仍是在聞人子辰的腦海中不斷回蕩。他素手輕輕按住自己的額頭,以求片刻的清醒。
若是真有那麼一天,當自己心上人受苦受累之時,能夠狠下心來,做出逆天之舉麼?想來,自己也是不確定的吧。
聞人子辰暗暗的輕笑,他想了半晌,或許...是不會的吧。
存天理,滅人欲。是在他還年幼之時,聞人爻便給其灌輸的思想,根深蒂固,不覺二十餘載。世間萬物莫大於天,凡人本為螻蟻,命途卑微而轉瞬。
聞人子辰還記得那年初夏,昆吾山紫薇花開若雪,聞人爻青衫落拓,飄渺若仙的身影幾近讓人看不真切。師父就那樣步子瀟瀟然的踱到自己的跟前,因為年歲尚幼,他身子方至聞人爻腰間。
“妳的存在,便是為了秉承上天的旨意。不可懷疑,不可更改。”聞人爻抬手在他額前輕敲三下,額頭因眼前人手骨的清瘦有微微地疼痛。
“師父,那其他人的存在也是為了秉承上天的旨意麼?”幼小的聞人子辰不解的問道,聲音稚嫩而清明,一雙碧色的眸子似是盛滿了春水,清澈無瀾。
麵對聞人子辰的質疑,聞人爻隻是淡淡的一笑,半晌,他輕撫了一把聞人子辰銀色的發絲,“隻有妳。”
“那子辰豈不是很幸運?”聞人子辰邊跟著聞人爻的腳步向前趕,一邊歡欣的問道。
聞人爻前行的腳步一頓,低頭的聞人子辰險些撞到眼前人的背身,“從某種意義來講,妳的確是幸運的。可是,幸運與不幸,也隻是一念之間,相悖近似毀滅,並存尚能永生。”
年幼的聞人子辰呆呆的望了聞人爻半晌,許是資曆尚淺的他並不能深諳師父口中話語的玄機,可他仍是開心的連蹦帶跳,“師父給子辰安排的一切,肯定是極好的。”
“師父給子辰安排的一切,肯定是極好的...極好的?嗬嗬。”過往即便若煙雲散去,可仍舊留有飄渺的餘痕。念起曾經年少的記憶,聞人子辰嘴角一扯,他不覺輕笑。
寬廣的袖袂中,《九丘誌》的卷角輕微的咯在胳膊上,有不易察覺的疼痛。似乎,在每個這樣寂寞的瞬間,它總像一方銅鏡,生生映照出他所有的悲傷。
清傲的外表是為了掩飾內心所有的孤寂。他清高,他自詡,他把自己孤立在一個高不可攀的位置,欲用這種方式來排遣內心所有的孤獨。
殊不知,高處不勝寒。
他越是輕傲,於是,他越加孤獨。
腳下的步子漫無目的的踱著,整個人都顯得格外漫不經心。紫袍輕揮,本是想將袖中的書卷掩的幹淨,卻不成想,就在聞人子辰揮袖的瞬間,“啪——”的一聲碎瓷聲響生生從青石板路上傳來。
“奴婢知錯!奴婢知錯!”念月一邊彎身撿拾地上粉碎的瓷片,一邊口中不停的說道。
聞人子辰腳步一頓,眸子緩緩瞥向地上打碎的瓷碗,在無塵的青石板路上格外醒目。而支離破碎的瓷片旁側,一灘烏黑的藥湯也隨之流到石路之上,瞬息便在路麵上泛起嘶嘶的聲響,轉眼間便滲進了石縫中。
聞人子辰冷冷的瞥著一陣忙亂的念月,身姿長立,仿若眼前之事與自己毫無關係。
“奴婢知錯了...奴婢真的知錯了...”見聞人子辰不答話,念月幾乎急的不知所措,連同話語裏也帶滿了哭腔。她在上官憶霄身邊伺候的久了,自然知道眉眼高低,人情冷熱。而眼前的聞人子辰,堂堂月支國太史令大人,他一向的輕傲不近情味,是整個朝中人都有目共睹的。
“這‘落回’是妳熬製的?”無視念月的手忙腳亂,聞人子辰冷冷的開口。
原本蹲在地上收拾碎瓷片的念月素手一頓,她緩緩抬起眸子,盡量掩飾住心首的慌張,“...不是奴婢...是奴婢熬製的...不是奴婢不是...”幾乎是語無倫次,她一邊搖頭,一邊急忙的揮動手臂。
“妳不必緊張,也不用有所隱瞞。”聞人子辰嘴角一扯,“這是給皇上煎製的湯藥,妳不說我也知道。”
原本蹲著的念月聽聞人子辰如此言說,頓時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大人明察!大人明察!奴婢並非心中所願!”
“都說了妳不必緊張,聽不懂話麼?”聞人子辰輕笑,悠悠開口道:“‘落回’又名‘博落回’,生江南山穀。莖葉如草麻,莖中空,吹作聲如博落回。折之有黃汁,藥人立死,不可入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