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夫人的話猶在耳邊,莊一念神情淡漠:“皇上吉人自有天相。好生修養,自會很快痊愈的。”
對於莊一念的淡漠,生玄隱稍有些意外,他看了看她,但卻什麼都沒有問出口。隻是與她有一句沒一句的先聊著。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沒有病痛,沒有朝政混亂,什麼都沒有。
但越是如此,吳夫人的話就向一顆巨大的石頭一樣,在莊一念身上緊緊的壓著,讓她愈發難以喘息。
“皇上!”
“嗯?”莊一念突然提高的音量與嚴肅的表情,讓生玄隱的神色微頓。
看出莊一念的欲言又止,他問:“你想問什麼?”
“琅環問什麼,皇上都會回答嗎?”
“嗯。”生玄隱並未猶豫的點了點頭。
在這生命緩緩流逝的時間裏,從前的許多顧慮都變得毫無意義。
莊一念也是從方才一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就知道,生玄隱的身體,恐怕撐不了太久了。
太多的疑問,她想要問,若是今日不問,她不知還是否有機會。
終於,莊一念拋開了一切的顧慮。不再猶疑。
“皇上,孝賢仁和皇後……的死是否與您有關?”
生玄隱驚訝,莊一念的問題太過突然太過直白:“你……”
“莊太妃一直以來的心願,就是查明當年孝賢仁和皇後的死因。奴婢……”
莊一念還未再言,生玄隱道:“念兒的死……與我不無關係。”
“難道皇上是因為孝賢仁和皇後的身份並非國公府真正的女兒,而因此將她……”
生玄隱搖頭:“若朕介意她的身份,當初便不會將她娶進王府。”
“孝賢仁和皇後,是被張氏謀害!”她這句話是肯定句,而非疑問。
生玄隱抬眸看她。並無太多驚訝,畢竟莊一念會問出這些問題,必然已經查到了什麼。
“是。”他點頭。
“皇上既然知道這些,知道孝賢仁和皇後已經在那晚被張氏謀害後葬身火海,卻還要一直尋找她的下落?”莊一念咄咄之勢。
“掩人耳目。”他說。
“張氏是皇上所殺?”
“是。”
“張氏是皇上向先帝開口要回腹中,為何?”
“先帝有此意,朕隻是順水推舟。”
“張氏是皇上娶進府中,卻在最後殺害了孝賢仁和皇後。皇上殺了張氏,是為了報仇,還是為了……封口。”
“皆有。”他似乎很是疲憊,靠在軟墊上緩緩閉目,長長舒出一口氣來。
答案就在眼前,莊一念已無心顧慮其他:“當日琅環在西街裏遇到殺手,險些喪命,皇上命都城府徹查此事,但最後卻不了了之。皇上說是因為都城府並未查出結果,但其實,是皇上命都城府將此事壓下。”
“是。”他依舊閉著雙眼,薄唇緊緊抿著,全然沒有了從前那溫潤的笑容。
“大火之後,涉事之人全部死於非命,是皇上所殺。”
“是。”
“孝賢仁和皇後離去後,皇上臥床不起病了許久,是真是假。”
“真。”
“因為愧疚?”
“是。”
她問,他答。
此時的生玄隱讓莊一念陌生,他回答的每一個問題,都然莊一念心寒。
“皇上……曾經想要殺了琅環。”
“是。”
“為何?”莊一念猛然一步上前,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你太像她。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相似之人。朕想……你莫不是她的轉世來折磨朕,就是刻意混入皇宮,複仇之人。”
他語聲緩緩,話必,睜開了眼睛:“念兒的死,皆是因為朕。是朕,害死了她,是朕……”
“皇上就不怕……莫琅環當真是她的鬼魂轉世,前來尋仇麼。”
因為他,果然是因為他。
他突然看向莊一念,虛弱的身體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猛地一把抓住了莊一念的手腕突然將一把匕首塞到了她的手裏、
這匕首莊一念記得,是多年前她親自命洛陽城最好的工匠為他定製,是在二人婚後一年之時。
“若是當真是念兒轉世,殺了朕,為念兒報仇。殺了朕,朕……方可解脫。”他的力氣很大,莊一念將然無法掙脫。
生玄隱握著拉著莊一念的手握住了已經出鞘的匕首,那匕首多年後依舊寒光懾人,他將匕首對著自己,眼中沒有畏懼,沒有憤怒,隻有渴求。
好似在尋求解脫的人。
“皇上……你……”莊一念用力去掙,但此刻的生玄隱好似瘋魔了一般,緊緊攥著她的手與匕首不肯鬆手,不住的拉著她的手,向自己的心口刺去。
突然!
“啊……”莊一念倒吸一口冷氣。
她終究是沒有掙過他的力氣,匕首,刺入了他的心口。
金黃色的華錦,瞬間被鮮血染紅,從小小的一點,漸漸擴散。
莊一念恨他,恨極了他,但是……她還沒有做好親手殺了他的準備。
“嗬……”他垂眸看著自己胸口上的匕首,露出了一個笑容。
解脫,自由,放鬆,還有很多很多與現下情況不符的情緒。
他要死了嗎?
“琅環,皇上!”
莊一念連連後退,見到生如一大步向二人走來。
“我……”我殺了他,殺了那個曾經我最愛的男人,殺了那個我最恨的人,殺了皇上……
“皇上……”生如一近前驚愕不已。
“如一。”生玄隱本就虛弱的身體,此時更是氣若遊絲,他喚生如一。
“皇上……皇叔,如一在,如一在。”生如一一下子跪在了床榻旁。
“是朕……是朕自己所為……不要……不要為難環兒,這是朕……朕的遺願,你……你答應朕……答應……答應朕!”生玄隱緊緊握著生如一的手,眸光漆黑。
生如一用力點頭:“如一遵命。如一遵命,皇叔您不要說話,如一這就傳禦醫來。”
“不……不必。不必了。朕……朕已是……”他輕揚唇角,本是那麼好看的笑容,但在這虛弱的麵容上,卻顯得詭異而淒愴。
生玄隱看著莊一念,他說:“朕這一世……唯一……唯一後悔的事……唯一……不該……不該將念兒……念兒帶進這……是非之地。朕唯一……唯一對不住的人,就是……就是她。”
兩行清淚,奪眶而出。莊一念的雙手微微顫抖,她不知自己究竟是恨,還是傷。
他的笑容更甚,他將目光看向了虛空中的某一點,他說:“朕……沒有見到……見到她來接朕……不知……不知是否會……會原諒朕。朕……朕要去找她了……去找她原諒朕……若是……若是來生……來生還能與她相遇……朕……朕隻求與她……與她……餘生安穩……”
“皇叔?皇叔!”
莊一念腳步踉蹌,淚水模糊了雙眼,她輕輕的執起他的手,她說:“她已經原諒了你。”
……
莊一念被生如一秘密送出了皇宮。
莊一念不知生如一會如何處理之後的事情,她已經無心理會。
但是在莊一念即將出宮門之時,一名內侍將一封信交到了她的手裏:“這是林公公命奴才等在這裏,務必將信交到莫姑娘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