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嫣從曲台閣回到椒房殿已是申時三刻了。她和孺青剛到進椒房殿,淩蓉便神情慌張的迎了上來,嘴上連連道:“小祖宗,出去了這麼久你這是去哪裏了?”
“出了椒房殿,當然是未央宮裏麵玩了,我又到不了宮外!”張嫣不以為然,一邊擦汗,一邊往椒房殿裏走,嘴裏還念叨著,“熱死了熱死了,走的稍稍快了一些就這麼熱!”秋老虎最是討厭人。
“翁主,午膳可吃東西了?在哪裏吃的?吃了什麼?現下餓不餓?”身後的淩蓉緊隨其後,關切的問了一連串。
“不餓,就是口渴了!”張嫣簡短的回答她道。
“那奴婢去小廚房將洗好的葡萄拿個你吃!”淩蓉說著轉身朝小廚房走去,走了兩步,又回頭叮囑張嫣,“翁主快進去吧!午膳皇後娘娘見翁主不在,還在著急呢!”
張嫣一聽,快走兩步,繞過屏風,正殿便映入眼簾。她個頭矮,椒房殿正殿又高出庭院三尺有餘,遠遠看去隻能看見正殿裏有兩三個漢式男子發型一點一晃,並看不清楚各人麵孔。她上了兩三個台階才看清楚裏麵其中一位是張良。
張嫣也顧不得許多,走進去先朝張良施禮:“嫣兒見過師傅!”
“嫣兒快快請起!”
張嫣這一進來,將呂雉在內的四個大人的目光都引了過去,呂雉笑道:“嫣兒對留侯最是敬重!”
張良也淡然一笑,算是默認。
這時,張嫣才看清正殿裏的其他兩位,一個是她最討厭的審食其,另一個則是她從未見過的陌生男子。這男子與張良年紀相仿,較張良略瘦削一些,留著稀疏的小撇胡子,微微佝僂著背,眼睛深深凹進眼眶,眼瞼下方因肌肉疏鬆耷拉的兩嘟嚕堆積的脂肪顯示著他的五官還有些肥肉在。他見張嫣進來不失禮節的向自己的師傅施禮,臉上帶著微笑,右手微微的捋著胡須,輕輕的頜首。
能坐在張良之上的位置該是比張良還要大的官職,張嫣會意,越過審食其,朝他拜去,彎一彎膝蓋,施禮道:“張敖之女張嫣見過大人!”她不知眼前這位是誰,也隻能這樣含糊拜過。
上座的呂雉更加歡喜,大笑起來,忙向張嫣介紹道:“嫣兒,這一位是在你師傅之上的丞相大人,蕭何蕭丞相,嫣兒可聽說過?”
張嫣一聽,愣了一下,朝蕭何看去,心道,原來他就是蕭何!漢初三傑之一的蕭何也!真是久聞不如一見,雖然消瘦的身形略顯病態,卻仍抵擋不住為人大將的風範氣度和神韻,張嫣忙又彎一彎膝蓋道:“嫣兒眼拙,並未看出是丞相大人,還望蕭丞相莫怪!”
呂雉見張嫣這樣懂事早已笑得合不攏嘴了。蕭何、張良都是呂雉很是器重的開國元勳,內心對他們也都是很敬重的,張嫣又是自己很寵愛的外孫,張嫣能得到他們的賞識,也會令她臉上很有光的。
果然,蕭何慌忙起身,親手扶起張嫣,又道:“翁主這樣小的年紀便能懂得這繁縟禮節,真是難得!”
一旁的審食其笑道:“翁主素日跟皇後娘娘親近,自然是皇後娘娘教條有方!”
張嫣聽見審食其開口說話,臉上瞬時不快,厭惡的將頭別到一邊,不去理會。她就納悶,審食其在西漢,劉邦並未給過他一官半職,他自身也隻是以呂雉的親信示人,怎麼還總是會在這種暈染著文明與地位的環境裏這樣理直氣壯的出現呢?且沒人排斥過。真是想不通。
張良也道:“是呐!皇後娘娘教條有方才會教育出魯元公主這樣溫文爾雅的大家閨秀,還能教育出像翁主這樣自幼聰穎懂事的大小姐。”
呂雉謙虛笑過,讓張嫣跟自己坐在一起,三人對張嫣的誇讚使呂雉隻顧開心,也忘了“審問”張嫣午膳時分去了哪裏。
過了一會兒,姱瑛領著淩蓉、玉兒端來了幾盤洗的透亮的紫葡萄呈獻在各個人前的案幾上,張嫣口渴,見到葡萄早已忍不住下手抓了。呂雉和蕭何、張良等開始談論適才沒有談論完的事情,不再理會張嫣。
而張嫣,不僅懂事,且被呂雉過分寵愛著,一般情況下,這種場合張嫣無須回避,隻當做透明物一般吃玩自己的,她不出聲,也不會影響他人的談話。
張良道:“今日早朝之上,臣聯合蕭丞相和其他朝堂大臣上奏陛下,請陛下收回成命,可是陛下執意讓太子殿下領兵打仗,使微臣等人無計可施!”
蕭何也道:“看樣子,陛下此次是下定決心要‘曆練’太子殿下了!”
呂雉微歎了歎氣,放在腿上的右手,用力的握了握拳,然後再慢慢鬆開,強壓著內心憤恨,道:“陛下是執意不想讓盈兒周全了!”
大殿一陣沉寂,旁邊立著侍奉的宮女更是大氣不敢出一下,隻有張嫣一人置身事外般,一口一口吃著葡萄,偶爾吃的興起,忘了身處這緊張的氛圍之中,“啾——”的一聲吃出了聲音,她覺察,尷尬的聳了聳肩,嘴裏含著一顆葡萄再不敢咀嚼,良久,才輕輕的咬了一口,殊不知這顆葡萄酸的厲害,張嫣禁不住,掩麵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