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尚未恢複記憶時,神曾以為雪魔與自己之所以會來到這個世界,都是因為係統的緣故,但在了解自身係統的真實來曆後,神對雪魔身上的係統倒是真的生出了幾分興趣——
因為那代表著,在這個由他所創的世界中,已經有人能夠通過這種“偷渡”的方式,自其他世界“入侵”而來。
雖然雪魔的力量極為弱小,但如果他的存在並非個例,如果還有比雪魔強大許多,甚至擁有與一域之主相抗衡力量的存在,來到了他的世界,甚至傷了他的安斯艾爾——
一想到這種可能,神心底頓時湧上一股想要徹底摧毀些什麼的陰翳暴戾。
沒有人,能夠在傷害他的安斯艾爾後全身而退。
他會找出那個人,讓他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應有的代價。
會讓他,比死更後悔來到這個世界——
以神之名起誓。
敏銳察覺到神明身上一閃而逝的強烈憤怒,從未在神身上看到如此劇烈情緒的路西維爾,頓時被神威震得靜若寒蟬,還以為是因為自己關於【黑暗之心】的問題,惹惱了父神,連忙鬆開扒著父神手臂的手,豎起掌心一臉嚴肅地對神明發誓:
“父神,路西隻是單純的好奇,沒有任何其他意思!路西的生命與靈魂皆是您的恩賜,我的一切都屬於您!就算您要帶走【黑暗之心】,路西也不會有任何異議,請您相信路西!”
路西維爾的神情太過堅決虔誠,令神都不由得一怔。
神思一轉,神便明白了路西維爾的想法,當即欣慰地撫了撫路西維爾海藻般卷曲的長發,把答案告知給路西維爾,“為了喚醒安斯艾爾,我需要【黑暗之心】。”
關於喚醒安斯艾爾的方法,係統並沒有對神說謊。
在沒有也不想恢複神體的現在,神必須要集齊【黑暗之心】、【聖光權杖】以及【龍之眼】這三大神器,才能解除施加在安斯艾爾身上的封印。
雖然之前已經隱約猜到了這個答案,但從父神口中聽到對方如此大費周章,甚至不惜以精靈之身以身犯險來到魔域奪染黑暗之心】,路西維爾就覺得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不過,父神的決定,從來都沒有他置喙的餘地。
一直以來,他所能做的,就隻有在父神需要他的時候,主動獻上自己的力量,甚至一切。
對此,路西維爾其實並沒有任何怨言,甚至他偶爾會想,就連這樣為父神所用的機會,對他們來說都太過罕見了,以至於每次父神表示需要他的時候,路西維爾都會發自內心地感激涕零。
但其實,從他們出生沒多久開始,他就一直想告訴父神——
可不可以,把長久落於安斯艾爾身上的目光,分一點給他?
當然,如此明顯爭寵的話,就算打死路西維爾,他也不會真的說出口。
不過,偶爾撒撒嬌什麼的,倒是父神一直沒有收回的,專屬於他們幾個造物的特權。
厚著臉皮笑眯眯地再次湊過去扒住父神的手臂,路西維爾蹭了蹭神身上柔軟的布料,“父神,等您喚醒安斯艾爾後,可不可以來魔域住一段時間?”
神在創世後,因自身毀滅力量的緣故,獨自久居於雲端神殿的事,路西維爾一直牢記於心。
雖然是此世之暗的化身,但即使是魔域,也無法承載父神全盛時期的毀滅虛無之力,是以與父神聚少離多這件事,一直是路西維爾在無盡時光中深埋於心底的遺憾。
但現在,以精靈身份行走於世間的父神,卻完全沒有了曾經的諸多顧慮。
路西維爾實在太過懷念剛剛誕生於神手中的那段溫暖時光,好不容易再次見到父神,他當然要努力爭取與父神重溫往日快樂時光的機會。
路西維爾眼底的期待太過虔誠耀眼,以至於讓那雙濃黑如墨的眼底,都仿佛綴滿了閃爍的星光。
這樣的路西維爾,即使是神,也不會忍心拒絕。
所以,神隻是輕輕撫了撫路西維爾的腦袋,給予他肯定的允諾。
路西維爾頓時爆出一陣小小的歡呼,而後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催促神快回艾澤拉斯去叫安斯艾爾起床,爭取早去早回。
路西維爾並不清楚,為了喚醒安斯艾爾,還需要【聖光權杖】和【龍之眼】,神也並不打算對他說明這些。
在神念已經完全覺醒的現在,即使神所使用的仍舊是精靈的身體,這世間也在沒有誰能夠與他抗衡。
想到此,神示意路西維爾放開自己,打算立刻動身去往神諭之城。
一直無聲旁觀神與路西維爾“父慈子孝”的月光,卻在此時,忽然攔在了神的麵前。
雖然心底對這個渾身散發黑暗味道的男人感到莫名的恐懼,月光卻還是沒有忘記,這個人就是四百年前進入黑暗深淵的翡翠。
這個人踏出黑暗深淵後,與路西維爾的種種互動,月光也一直都看在眼中。
但即使麵前的人再陌生,月光也沒有忘記過,翡翠曾經拜托給自己的事。
“雖然不知道你現在要去哪裏,但你是不是忘了,還有我和西澤爾,在黑暗深淵外等了你四百年?”
微微眯起狹長的狐狸眼,即使仍是獸形,月光話語中隱隱的質問味道,也還是一絲不落地傳達到給了神。他努力瞪圓了翠綠的雙眸,卻還是在與那雙深淵般的黑眸對上後,移開了目光。
目光注視著攔於自己身前,幾乎有大半個人高的巨大白狐,神在思考片刻後,終於在無數世界的記憶中,找到關於這狐狸的記憶。
對於這狐狸口中的西澤爾的記憶,神自然也全數想了起來。
神經曆過太多世界,身為此世造物主的神,本性也從來都不是什麼溫柔多情的存在,甚至與此相反,神的感情一直寡淡得近乎無情,唯有安斯艾爾這個名字,能在神的心湖漾出層層漣漪。
對於這一世身為人類斐亞然,以及精靈翡翠時所經曆的所有事,神雖然也都記得,卻並不會被他們的記憶所影響,也不會因此,對翡翠的這些“朋友”產生什麼特殊的情愫,更不會像翡翠一樣,溫柔耐心地對待這些普通生靈。
斐亞然和翡翠對神來說,不過是他通往安斯艾爾這條路上所經曆的最後驛站,在這一世中,唯一讓神感到愉悅的記憶,唯有與安斯艾爾相處的點滴時光。
至於其他人,早已經在神恢複神念時,隨著斐亞然與翡翠一同死去。
當然,關於這些,神自然不會告知月光和西澤爾分毫,也根本沒有任何解釋的必要。
不過,對於月光幫助翡翠照顧西澤爾這件事,神卻還是需要代翡翠道上一句謝謝。
對月光微微頷首,神目光平靜地望著月光,“感謝你履行了自己的承諾,月光。”
竟然讓父神說出“謝”字,路西維爾當即忍不住側目。
但月光卻顯然並不領情。
雖然沒有正視這人的眼睛,但對於他的目光,月光還是有著十分敏銳的感知,所以月光能清楚地感覺到,在這人說話的過程中,根本沒有哪怕一個瞬間,把目光落在西澤爾身上過,這讓眼睜睜看著西澤爾守在這裏四百年寸步不離的月光,一時間簡直憤怒到了極點。
“翡翠,你到底知不知道,為了等你回來,西澤爾在這四百年中究竟受了多少苦?!你怎麼可以對它不聞不問?!”
月光不明白,為什麼從黑暗深淵歸來以後,麵前的人變化竟會如此之大,以至於讓他都有些懷疑,這個人究竟還是不是翡翠?!
對於西澤爾的過往,月光其實並不十分了解。
他隻知道這個守在黑暗深淵前足足四百年的家夥,哪怕被深淵中逸散的黑暗之力腐蝕折磨到從未合過一次眼,好好睡過一個覺,身體被侵蝕一次又一次,厚厚的皮甲撕裂又愈合再被撕裂反複不知幾百幾千次,西澤爾也從未離開過深淵之門一步!
月光曾不止一次想要把西澤爾拖離這裏,西澤爾在軟意哀求不成功後,甚至不惜攻擊他以爭取留在這裏等待翡翠歸來的權利。
月光根本無法理解,這位曾經天真爛漫的獨角獸王子,如今醜陋汙穢不堪的肮髒魔獸,究竟為什麼會對翡翠生出這樣可怕的執念。
四百年的時光,西澤爾不眠不休不肯挪動一步地守在這裏,隻有極度虛弱的時候,才會吃一些月光送來的食物,幾乎把全部的時間,都用來凝望黑暗深淵。
幾近凝固的姿態,近乎偏執的等待,令旁觀的月光都無法不動容。
月光曾不止一次想過,待翡翠歸來,一定要在翡翠麵前好好告上西澤爾一狀,一定要對翡翠說清楚,不是他和路西維爾不好好照顧西澤爾,實在是這家夥太過難搞,讓翡翠一定要好好修理修理它才行。
月光從未忘記,在翡翠麵前的西澤爾,簡直溫順得一如曾經還是獨角獸時的模樣。
但現在。
在翡翠好不容易歸來的現在,月光卻覺得,他已經不認識這個人了。
不然,翡翠怎麼會用如此冷漠的目光,看著他和西澤爾?
有那麼一刻,月光甚至想要立刻化作人形,狠狠揪住翡翠的衣領,大聲質問他——
難道曾經認出西澤爾時,狠狠抱住它痛哭流涕的人,不是他嗎?!
難道當初一邊掀開西澤爾血肉,一邊因心疼而嘶聲悲泣的人,不是他嗎?!
難道當初在那鳥語花香的空間裏,溫柔撫慰西澤爾,想要幫助西澤爾恢複成獨角獸的人,不是他嗎?!!
還有四百年前,在進入黑暗深淵前,曾殷殷叮囑他,如果自己回不來,就帶西澤爾離開這裏回到光明中的人,不是他翡翠嗎?!!!
月光不明白,為什麼隻四百年的時光,就讓翡翠變得如此冷酷無情?甚至連一句簡單的問候,也不曾給過他和西澤爾?
這樣的翡翠,簡直陌生到令月光心頭發涼,也為西澤爾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不甘。
他猛地扭頭看向一直深垂著頭,沒有絲毫反應的西澤爾,“你不是一直在等他回來嗎?為什麼他現在回來了,你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你難道不打算告訴他,你當初有多擔心被他拋棄,又有多痛苦地堅持在這裏等他回來?!西澤爾,你這個蠢貨,你為什麼什麼都不說?!!”
月光從來都無法理解西澤爾,那種深沉蒼涼,悲哀而又卑微的感情,驕傲如月光,根本永遠都不會懂,也不想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