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斯艾爾見狀，幾乎立刻就把他的心思猜了個大概。伸手把那孩子半透明的身體攬入懷中，安斯艾爾忍不住微微歎了口氣。
那輕不可聞的歎息，讓斐亞然險些跳起來，卻被安斯艾爾微微施力，牢牢箍在了懷中。
“還記得片刻前，你在這裏說過什麼嗎？”見懷中的孩子不再掙紮，神色卻仍有些不安，安斯艾爾溫聲說道。
斐亞然微微怔了下，立刻憶起自己那時所說的話。
那時他是真的以為，他要先走一步，留下愛人獨自一人在這世間，滿心的不舍和濃烈的愛意，讓那些話幾乎脫口而出，生怕再沒有說出的機會。
還有那種似曾相識的，隱隱有些絕望的不舍，現在想來，還真的並非是他的錯覺。
因為，在很多年前，他與安斯艾爾，確實也曾有過一次類似的離別，卻遠比這次慘烈太多。
想到那曾留在心間，即使在回到地球，失去一切記憶後，也仍對自己影響頗深的苦痛，斐亞然的眼底，漸漸染上一絲蕭索。
注意到斐亞然的神色，安斯艾爾執起他的手，輕輕吻著他的掌心，“看來你還記得。”
“那麼，你應該也還記得，我說過的話。”
斐亞然確實記得。
在意識被黑暗吞沒前，安斯艾爾沉穩溫柔的聲音，令他即使在麵對死亡時，也沒有一絲恐懼——
他說，等他醒來，他們就再也不會分離。
斐亞然相信身為愛人的安斯艾爾，但那是在他沒有恢複全部記憶的時候。
斐亞然愛安斯艾爾，這件事從始至終毋庸置疑。
但安斯艾爾對斐亞然的感情，斐亞然卻在記憶恢複的現在，有些摸不清了。
所以，即使深知，安斯艾爾一諾千金，斐亞然現在也還是無法心安理得地，與安斯艾爾保持這樣親密的姿態。
緩緩抽回被對方親吻的掌心，斐亞然略微猶豫了一下，便堅定地推開了安斯艾爾。
深吸幾口氣強令自己冷靜下來，斐亞然坐在安斯艾爾對麵的沙發裏，看了看神情莫測的安斯艾爾，這才發現，即使已經與對方共度了身為人類的一生，對於安斯艾爾，他的了解其實也並沒有他原來想象中的那麼多。
不過，現在並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安斯艾爾屬於神眷大陸，會出現在這裏，甚至在此生活了這麼多年，不管怎麼想，都有些不正常。
雖然明知對方身上沒有任何受到傷害的痕跡，斐亞然也還是有些擔憂，擔憂在他離開神眷大陸後，安斯艾爾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所以才會流落到地球來。
他是這麼想的，便也這麼問了出來。
透過斐亞然的神情，安斯艾爾完全能看出，對方現在心底有多混亂。
實際上，就連安斯艾爾也沒想到，斐亞然會在靈魂離體的那一刻，恢複曾經的記憶。
不是沒有注意到，斐亞然在憶起所有後，對他隱隱有些疏離的態度，不過，無論如何，對於這孩子，他都絕對不會再放手。
斐亞然的問題很多，比如安斯艾爾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比如卡奧斯是否真的被徹底消滅了，比如在他離開後，神眷大陸和精靈族的繁衍情況，比如星軌月光他們都怎麼樣了，比如……
他的問題很多，在恢複記憶後，他才想起，原來在那片異世大陸上，還有許多讓他牽掛的事、難以忘懷的人。
喋喋不休說了許久後，斐亞然才發覺，坐在他對麵的安斯艾爾，一直沒有出聲。
這讓他的心底，忽然有些忐忑。
小心翼翼抬眸望過去，才發現，安斯艾爾正目光專注地看著他，眼底隱隱透出一絲懷念，更多的，卻是斐亞然在這些年中，時常在對方眼底發覺到的溫暖和縱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