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陰沉,殘花似血,正是江南暮春時節。嘉興湖畔一幢八角茶樓裏麵,熙熙攘攘坐滿了茶客,眾人眼光都落在一個黑袍老者身上。
這老者眼戴一副烏黑的西洋眼鏡,瘦骨嶙峋的橘皮臉上生著一叢蓬鬆的八字須,手握一把破阮,自顧自的慢慢撥弄阮絲,發出極低極啞的悶聲。
嘴裏唱道:天昏沉,雲烏黑,凶神自那東洋來,神氣壯,戚元帥,蕩滌群魔蟹將,猛虎鞭,抽敵寇,威風凜凜,寒光刀,殺那惡賊落荒而逃,銀花槍,直叫賊人跪地求饒……。
黑袍老者所唱,乃是嘉興流傳甚廣的戚元帥歌,這曲子流傳街頭巷尾已久,許多人都會唱,但每次他茶館獻唱,都有這許多人過來捧場。
正唱到中場,咚咚咚,茶樓下上來一隊人馬,鎧甲披身,腰懸佩劍,一個個神情甚是悍勇。帶頭那個目光炯炯,在滿屋茶客身上一掃,落在那老者身上。他手向後一擺,四名鎧甲兵分左右向那老者欺身過去。
一幫茶客見此情形,一哄而散奔下樓。那老者正襟危坐,手裏的破阮彈的更加響了,嘴裏唱的不絕,直對周遭變故不聞不問。那四名鎧甲兵早已拔劍在手,隻是他們好像有所忌憚,以至誰也不願出第一劍,是以直等到黑袍老者一曲唱完,還沒動手。
帶頭那個一聲怒喝:‘你們幾個畏首畏尾,莫不是和他是一夥的?好,老子先宰了你們幾個,再收拾他。’
這話一出,那幾個鎧甲兵立時大駭,手中的劍爭著朝那老者身上刺去。四柄長劍分左右而來,老者雙手仍然抱著那把破阮,直到劍尖離身體隻有尺許,暮地裏,老者往後便倒,身子仍然直挺挺的。
四鎧甲兵隻覺眼前一花,老者就憑空消失了,他們刺出這一劍時出了全力,收劍已經不及,隻聽到刷,刷,刷四聲,四鎧甲兵分別刺入了對方胸膛,立時鮮血四濺,命喪當場。
帶頭那個滿臉怒容道:‘天瞎教執旗使果然好功夫,隻一招坐馬鐵板橋便要了我四名兄弟的命,我趙通天向來敬重功夫好的英雄,哼,隻不過你天瞎派通敵叛國,罪在不赦,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說罷長劍出鞘,一招遊龍驚鳳刺向老者麵門。
老者不發一言,頭不擺,頸不偏,足後跟不動,隻右足在地下畫個半圓,身子猶如一扇門板打開,避過了這當麵一刺。
這趙通天見機極快,一劍不中,手腕翻轉,腰胯一擰,劍身由直刺變為平砍。老者見他這一變招十分淩厲,當下不敢大意,豎阮當胸。
隻聽錚的一聲響,劍阮相交。趙通天隻覺整條右臂登時麻木,長劍脫手,站立不穩,倒在地上。
趙通天左手撐地,想站立起來,但剛才力氣用的過了,這一摔倒,竟然全身都僵住,站不起來。
饒是他死在頃刻,一點也不服軟,怒道:”趙某技不如人,要殺要刮隨你的便,想教我投敵叛國,門都沒有。“說罷閉上雙眼,緊閉嘴唇。
隻聽那老者淡淡的道:”老夫好不容易得了半日閑功夫,來這說說書,讓朋友們高興一下,偏偏老是有你們這些蠢貨前來搗亂,敗我的雅興。“
”我呸,還雅興,你這賣國賊,我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別人不知道你做的事,難道我也不知,你真當我和你一樣是個是非黑白不分的瞎子嗎?“趙通天臉上肌肉抽搐,顯然已經怒極,隻是苦於身體僵硬,動彈不得。
老者道:”下午還有要事,沒功夫跟你胡扯,你這蠢貨空有一腔熱血,隻是腦子不大好使,以後還得大大吃虧,你好自為之吧。“說罷,左手拖住阮底,右手拉起一根阮絲,阮身對準桌上的四個空茶碗,右手一放,嗡的一聲長響,四個茶碗登時跳起,排成一列,齊刷刷的往窗口飛去。那老者破阮入袋,背在身後,雙足微曲,手在窗台上一按,身子跟著茶碗直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