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2109)—————(19)
眾人聽罷,紛紛祝願阿琬此去學有所成。阿琬聽罷,曉得要發表點感言,以饗眾人,於是道:“我不是科班出身,僅受過阿爸一點言傳身教,隻有實踐,沒有理論;另外,我不懂西醫,一竅不通。到城裏學習,正好補上短板。我一定努力學習,把真本事學回來,不辜負大家厚望。”
阿榮夫婦端起酒杯,為阿琬祝酒。酒畢,阿榮嫂道:“妹妹,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說著,起身從帶來的包裹裏取出一件衣服,讓阿琬試穿。阿琬遲遲不動,被阿榮嫂拽入裏間屋。當阿琬重新出現時,眾人發覺是一件很入時的夏裝。阿榮嫂道:“你去城裏學習,不比在家,一定要穿好一點。你人長得漂亮,穿得好一點,走在街上,比城裏人還要光鮮靚麗。”她讓阿琬在眾人麵前亮相,不斷地讓她翻轉身子,接受大家評判。
阿琬在三位男人的注視下,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轉念一想,都是老大哥,平時常接觸,也就不覺得難為情。眾人逐一打量,都說那衣服很打扮人。阿琬推辭不受,道:“我這個年齡,穿這樣的衣服,恐怕不合適,還是不要穿吧。”簡玉鑫勸阿琬道:“你就收下吧,這是阿榮媳婦兒的心意。”
康兒在靜靜吃飯,見大家都給阿琬獻禮物,心有所感,用肘觸碰蓉兒,蓉兒會意,跟康兒離桌。兩個孩子向裏間屋跑去。眾人隻當是孩子吃飽了離桌,並未在意。片刻功夫,兩個小家夥折返,站在阿琬身邊,康兒手上拿著一支筆,蓉兒手上拿著一個筆記本。“姑姑,你去城裏學習,這是我們送你的禮物。”兩個孩子異口同聲,將手中的禮物舉到阿琬麵前。
大人們正在說笑,見此情景,立刻停止,將目光一起聚焦到孩子身上。阿琬看時,不覺激動萬分。她沒有接禮物,而是將兩個孩子攬在懷裏,擁吻他們。擁吻過後,久久注視孩子,露出欣慰的笑容。大家連連誇獎兩個孩子懂事。簡玉鑫道:“阿琬沒有白疼孩子們。”然後轉向孩子,問道:“你們的禮物是從哪裏來的,是花錢買的嗎?”蓉兒搶先答道:“不是,是我們當三好學生得的。”蓉兒稚嫩的回答,贏得眾人一片笑聲。
兩個孩子重新回到座位上,大家仍在不斷地誇讚兩個孩子。康兒冷不丁問阿爸道:“大家都給姑姑買了禮物,你準備什麼禮物了?”
阿根今晚有些沉悶,一直沒有講話,也沒有提議喝酒。康兒的一句笑談,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同時讓他感到有必要表白些什麼。他有些不好意思,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舉起酒杯,道:“這麼多年,是阿琬讓這個家更像個家,讓康兒這個沒娘的孩子,享受到跟母愛一樣珍貴的關愛。”他轉向阿琬,道:“怪我心粗,沒有給你準備禮物。等你回來,一定補上。”阿琬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嗔怪道:“孩子一句玩笑話,何必當真?”說著,不覺一朵紅雲飛上臉頰。阿根沒察覺到阿琬的變化,繼續道:“這麼多年,你為康兒和我付出的一切,不是一件禮物就能表達的。你的情意,容日後報答。”
見阿根越說越認真,阿琬愈加不好意思起來。眾人紛紛勸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說什麼報答不報答的!”如此一說,倒說得阿根不好意思起來。
眾人攀談至很晚,仍意猶未盡。最後,阿榮嫂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阿琬明兒個一早還要趕車,我們早早散了吧,別耽誤阿琬休息。”如此說來,大家方覺得時候不早,該散了。夫婦倆抱起孩子,牽上蓉兒,告別而去。簡玉鑫又坐了一會,依依之情,盡在不言中。
送走客人,兩人一道收拾殘局,洗刷碗筷。阿根道:“阿琬,這一天你夠累的,不勞你做這些,歇歇吧。”阿琬回道:“我閑著也是閑著,我們一道做,還能快點。”兩人默默做著。忽然,阿琬道:“阿根哥,明天我就要走了,你有話要對我說嗎?”阿根尋思片刻,道:“還真有。”
阿琬聽罷,心下想:“阿根哥要對我說什麼?原來打算從城裏回來再提出嫁給他。走前說開也好,況且這事兒本來就應該男人主動。”這樣想著,便靜下心來,耐心傾聽。隻聽阿根道:“此次去城裏,一定要好好打探阿浦的下落。這麼多年,我們都是在鄉下打探。鄉下消息閉塞,如今有機會去城裏,可要多方打探,不可錯失良機。”
阿琬聽罷,大失所望,心下想:“阿根哥沒有與我想到一處,他仍在想如何使我與阿浦破鏡重圓,從來沒想與我結成百年之好。是我對阿根哥沒有吸引力,阿根哥不喜歡我,還是他信守與阿爸的承諾,一定要幫我找到阿浦?”
一會功夫,殘局便收拾完畢。阿琬道:“阿根哥,再見吧。”一麵道別,一麵募地生出難舍的情愫,甚而至於鼻子發酸,喉嚨哽咽,說不出話來。她努力使自己鎮定,不讓阿根看出自己動了真情。阿根道:“我去送你。”阿琬看了一眼窗外,道:“不用吧,外麵月亮亮得很。”阿根道:“月亮雖明,你一個人走我也不放心。讓我送你吧。”阿琬從阿根的堅持中,看出了他對自己的一片真情。
阿根向裏屋喊話,道:“姑姑要走了,怎麼不出來送啊?”康兒聽到阿爸呼喊,飛奔出來,相送阿琬。他撲在阿琬懷裏,嘴裏喃喃的說著:“您走這麼久,蓉兒和我看不到您,會難過的。我們想您的時候,就疊千紙鶴。等您回來時,我們就把疊好的千紙鶴都交給您。”
康兒稚嫩的話,打動著阿琬的心。她緊緊的擁吻康兒,熱淚在眼眶裏打轉。她撫摸康兒的頭,道:“莫難過,家裏還有阿爸、簡伯伯和阿榮叔嬸呢,聽他們的話,要不了多久,我就回來。不等我回來,就開學了,你要完成作業,聽新老師的話呦。”康兒乖巧地點頭答應。他們相擁著,體驗著這情深似海的“母子”之情。
二十四(2000)—————(20)
阿琬流連於校園,百感交集,時光恍如隔世。二十年前,她就做過大學夢,當夢想近在咫尺時,一場戰爭把這一切擊得粉碎。而今她就站在校園裏,而當年的一切,已化為烏有。—— 對於眼前的一切,她感覺自己隻是個過客而已。“我的大學!當年與你擦肩而過 —— 可惡的戰爭!”
她與一個叫阿蘭的年輕學員並肩而行,所到之處,撫今追昔,感慨萬千。
阿蘭是她報到途中結識的學員。兩人在長途公交車上偶遇,成為好朋友。通過交談,阿琬了解到,阿蘭是縣城中學的畢業生,初中畢業後考上衛校,畢業後回鄉當了一名村醫。阿琬很是羨慕她,稱她是村醫裏的“正規軍”。
“到底是大城市,氣象萬千!”阿琬心下自思,“再不出來走走,就成井底之蛙了!”近二十年來,她蝸居鄉間一隅,從未踏進過城市一步。
學員們於前一天陸續到達醫專。當天辦理入學手續,忙了一天,無暇欣賞校園美景。今晨接到通知,所有學員到禮堂接受入學教育。學員們一麵欣賞校園美景,一麵向禮堂走去。
學員們常年生活在鄉下,很少離開過故土,城市和大學隻存在於想象之中。他們對火一般的城市生活和詩一般的大學生活充滿好奇,對校園裏的一草一木都充滿感情。學員們感歎地問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大學嗎?”
七月的醫專,花團錦簇,驕陽似火,處處昭示著熱情 —— 整潔的校園,平整的綠地,幽靜的林蔭,鱗次櫛比的樓群… …不遠處球場上,一群放假尚未離校的大學生,在打籃球。
校園的青春氣息,令阿琬熱血沸騰,內心充滿期許。此情此景,令她浮想聯翩,喚起對往昔歲月的青春暢想。“青春一去不複返!在人生緊要關頭,遭遇厄運;當噩夢醒來時,發現人生已步入中年。十八年的光陰啊,人生能有幾個十八年?!”
世事滄桑,人生輪回。“其實現在圓的就是當年的一個夢,”她心下自思,“雖然這個夢已大打折扣,但有總比沒有強。”在曆經一番磨難之後,她的人生發生重大變化,重又步入正軌,由此展現美好前景。
和阿根相遇相知,是她人生的轉折點。在度過有悔的青春歲月後,她可以選擇像大多數女人一樣,把希望寄托在一個好男人身上,完成人生歸宿。
她慨歎世事無常,人生如夢。“人真的很弱小,往往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但上天在為你關上一扇窗時,一定為你打開一道門。遇到阿根何嚐不是幸運呢?”由於遇到了這個人,人生在經曆磨難後,柳暗花明。“自己用半生期許的一個愛情神話,”—— 她指的是阿浦,—— “現在看來,很像是竹籃打水。說它是神話,是因為幾乎沒有成真的可能,起碼現在看是這樣。感謝上蒼,讓我遇到了阿根哥。”
待一切安頓下來後,她迫不及待地發出了第一封信:
阿根哥,
入學事宜已辦妥,今天接受入學教育,下一步就是上課了。共有三門必修課,分別是臨床醫學、護理學和助產學;另有五門功課供選修。學員被告知,需根據所在地區病源特點,合理選修課程。我報了三門選修課,同學們都說我選得過多,怕我吃不消。我跟他們說,我底子薄,基礎差,想利用此次培訓迎頭趕上;我是隻笨鳥,當然要先飛呦!好在我文化基礎好,可在一定程度上彌補專業不足。
此次培訓是地區衛生廳組織,由醫專與地區醫院聯合承辦。學員需一麵在醫專進行理論學習,一麵在地區醫院開展臨床醫學實踐。
學員醫學基礎參差不齊,大多沒有專業資質,或家族繼承,父子(女)傳承,或師從鄉間郎中,拜師學藝,有的則是自學成才,靠鑽研醫書免費為人治病,獲得從醫經驗,建國後被選為村醫,很了不起;另有少數是新中國培養起來的衛校畢業生,這部分學員是比較專業的。
千百年來,中國農村缺醫少藥,隻有少數遊醫郎中懸壺於鄉間,醫藥費昂貴,農民根本看不起病。是共產黨給農村送來了醫藥,讓農民看到了解除病痛的希望。雖說現如今農村醫療水平還很低,但總有一天,我們會像城裏醫生一樣,讓農民滿意的。這一天一定會到來!
學校選派最好的老師為我們授課,從來不知有這麼多東西要學,我這隻笨鳥從明天起要用功了。二十年前,我就做過大學夢,是戰爭毀了這一切,如今我又撿回了這個夢想。祝福我吧,阿根哥!
祝您和康兒安好!
想念你們!
代問簡書記和阿榮夫婦好。
此致
敬禮
隔日,阿琬收到回信。展開細讀,發覺上麵七扭八歪羅列幾行字,有些字的大小和筆體與其它字明顯不同,阿琬一眼認出那是康兒的筆跡。阿根在信中說了些祝福的話,最後道:“我文化淺薄,這麼多年都沒跟你好好學習。有些字不會寫,是康兒幫我寫上去的,不好意思。等你回來,一定向你學文化。”
讀罷,阿琬掩信沉思。她心中有一個秘密:要在離開家鄉的日子裏,向阿根吐露心曲,完成心願。“可這是能輕易說出口的嗎?這事最好由男人主動,自己可是女人啊!”她聯想到阿浦,“對他我就是太主動了,結果他不冷不熱,如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空歡喜一場,害我等了這許多年。這個教訓不應該汲取嗎?”
她了解阿根的心思,曉得橫在他們中間的最大障礙,是阿根一成不變地信守對阿爸的承諾。“這個倒好辦,畢竟時過境遷,阿爸臨終時都不再堅持,又過去這許多年,應該可以說服他。還有別的障礙嗎?”她不得而知。
二十五(2595)—————(21)
開課了,學員們充滿期待。
上課第一天,學員們議論最多的是教員。阿琬被編入一班,班主任是一個叫周聞的年輕教員,同時也是護理學的授課教師。
一上午,各位教員一一登台亮相,中午醫專食堂裏,就成了學員們對教員品頭論足的書場了:
“聽說教‘護理學’的周聞,是上海醫科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前年才分到醫專工作,是醫專的骨幹教師。”一位被大家叫做“小喇叭”的年輕學員道,“他不僅業務強,而且長得帥氣。”
阿蘭問道:“他多大年紀了?”“
小喇叭”自詡為資訊專家,自豪地“播報”道,“前年才大學畢業,你說能有多大?我看頂多二十七八歲。又不跟你談戀愛,打聽那麼細幹嘛?”她開起了阿蘭的玩笑。
眾學員聽罷,都大笑不止。阿蘭有些掛不住。
還是一名年長學員主持公道,站出來為阿蘭解圍,道:“談戀愛怎麼了!談戀愛我們阿蘭也配得上他周文。別看阿蘭是鄉下姑娘,配他周聞綽綽有餘。”
——年輕帥氣的周聞引來諸多關注,成為學員們議論的話題。
“聽說教孕產學的珍珠老師正在追求他呢。”一位本市學員播報道。
學員們七嘴八舌,打趣說笑著,吃完午飯。
課程按部就班地進行著。
學員年齡普遍偏大,教員們需反複講解,學員才能聽懂,接受起來相當吃力;一個示範動作,往往要做好多遍,方能掌握要領。
教員們曉得,學員們人到中年,重新走進校門不容易,於是耐心向學員傳授。教員們的敬業精神,得到學員們的一致好評。
在上骨折護理這一課時,阿琬怎麼也把握不準夾板的使用方法。周聞請她和另一學員上講台,把夾板箍在該學員的胳膊上,反複做示範給阿琬看,手把手教她。周聞的耐心和親和,令在座的學員深為歎服,一時傳為美談。學員們更加喜愛這個平易近人、年輕帥氣的教員了。
離開學校近二十年,重拾課業,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巨大挑戰。—— 阿琬學得並不輕鬆。相比之下,阿蘭則完全不同:阿蘭年輕,剛走出校門,理論基礎紮實,八小時以內就能完成課業,輕鬆加愉快;八小時外,打扮打扮,走出校門,逛街去了。
阿蘭屬於好休閑娛樂的那個類型,而阿琬屬於把自己關在教室裏苦讀那一類型的。
為調節校園文化生活,增進了解和友誼,校方每周為學員舉辦一次舞會,邀請全體學員和教師參加,地點設在學校禮堂。
舞會的形式是鬆散的,參加與否,完全取決於個人,不作硬性規定。幾周下來,舞會的形式基本固定下來:年輕人居多,上歲數的少,學員多,教員少,女學員多,男學員少。
阿蘭每場必到,阿琬無一參加。阿蘭每次跳舞回來,首先向阿琬“彙報”的是,周聞是否參加舞會了。如果參加了,接下來必定對周聞大加讚賞一番,說他多麼有風度,說他談吐有多麼不凡,說他舞跳得有多麼多麼好。“琬姐姐,你為什麼不去跳,下次可要去呦。”
阿琬意識到,阿蘭可能愛上周聞了。“不然的話,為什麼言必稱周聞。”
大多時間,阿琬都把自己關在教室裏苦讀,過著“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生活。她把自己固定在教室、食堂和宿舍這三點上,過著苦行僧般的生活。
阿琬學習很有斬獲。她課上請教老師,課下請阿蘭幫忙,功課順風順水,很有長進。她常去教師辦公室求教,教員們都很熱心,尤其是周聞和珍珠,無論何時,都熱情接待她,對她禮待有加;有時還把講義借給她看。
珍珠和阿琬很談得來,兩人都是女人,性格比較接近,自然知心話多一些。阿琬大珍珠十幾歲,但這並不影響兩人成為好朋友;相反,由於年齡的關係,珍珠很信賴阿琬,視她為大姐姐,有些敏感的話題,不願跟同事家人說,也要跟阿琬說。
珍珠是個二十多歲兒的姑娘,畢業剛分配工作,屬於那種剛出校門就進校門的年輕女子,屬於高知,但未曾脫去稚氣。她長得端莊清秀,皮膚白皙,一張稚嫩的臉上,戴著一副小巧的金絲邊眼鏡,透著這個年齡的女孩不常有的學究氣。
有人說,很難把長得漂亮和學究氣統一在一個女人身上,但珍珠是個例外,她清秀的外表透著知識女性的睿智,讓看到她的男人產生一種遠離邪念的肅穆之感。
當彼此成為熟人,相互之間講話就隨性多了,兩人在一起無所不談,談家庭,談事業,談感情。阿琬了解到,珍珠有個不錯的家庭,父母健在,家庭幸福。
這日午後沒課,學員們三三兩兩,結伴外出。阿琬把功課複習一遍,發覺沒有難點,都已接受,忽然想起好久沒給家裏寫信了,於是重新坐下來,給阿根寫信。
她提筆在手,遲遲不見落筆。“我要跟阿根哥說些什麼?說我心中的隱秘嗎?如果說,該怎樣說?”思索良久,終於有了主意,於是,提筆寫道:
阿根哥,
時間過得飛快,一晃一周過去了。家裏還好嗎?你和康兒都好嗎?我一切安好。
學校為學員提供了最好的住宿條件。寢室住八個人,分上下鋪。室友很合得來,相處得很好。同寢有個室友叫阿蘭,是鄰村的,我們很快成了好朋友,她在學習上對我幫助頗多。
夥食也很好,我擔心會發胖。我可不想發胖,會幹不動農活的,回去還要收大秋呢。晚稻栽插得怎樣了?恐怕我出不上力了,等收大秋時一定補上。
分別的日子,我想了很多。阿根哥,應怎樣開創我們的未來?這麼多年,風風雨雨,曆盡坎坷,我們都走過來了。過去的歲月,上天安排我們一同走過。雖說艱難,可無怨無悔。風雨過後,我們領悟到真情無價。難道我們還不應該走到一起嗎?阿根哥,這些你想過嗎?
也許你會說,你要一成不變地堅守你對我阿爸的承諾,但是我要說,這一切都是徒勞和沒有意義的。設想一下,如果他還活著,想找到我們,應該不是一件困難的事兒,而我們要找他,則比登天還難。即便找到了,也很尷尬 —— 恐怕他早已有了歸宿。所以,無論是生還是死,都沒有必要再等下去了!這麼多年,我都做了些什麼?我以犧牲青春和幸福為代價,在等一個也許根本不值得等的人。
我非常想念康兒,夜裏做夢總是夢見他。真想飛到他身邊,好好地看他一眼,親他一口。
你們吃得怎樣?應時嗎?阿榮嫂常過去照料你們嗎?別忘了督促康兒完成作業,他玩上癮怕忘了做作業;另外,別忘了給康兒蓋被子,晚上睡覺他好蹬被子。等學習結束回去,我該讓康兒叫我一聲阿媽了。
再見!
想念你們的
阿琬
55.7.23
寫罷駐筆,既忐忑,又放鬆。忐忑的是,不曉得阿根在看到信後作何反應,也不知自己做的決定是聰明還是愚蠢;放鬆的是,終於把要說的話說出去了。
她心如潮湧,久久不能平靜。她心下想,我做了什麼?是在合適的時機作出正確的選擇嗎?阿根哥對我該作何感想,該不會以為我瘋了吧。無論如何,都不要去管它了,順其自然吧。
她走出教學樓,去寄信,聽到身後有人招呼她。“黃醫生,你去哪裏?”她回頭看,發覺是周聞。
二十六(2728)—————(22)
“哦,是周老師,我到街上去一趟。”她站住腳,回答道。
“要下雨了,你還要上街嗎?”周聞追問道。
“哦,我剛寫好一封信,要去郵寄,不遠走,把它投進校門口的郵筒裏就回來。”
說著話,周聞已趕上來。“好吧,我們一道走吧。”周聞邀請道。
他們一道走出校門。
“您去哪兒?周老師。”阿琬問道。
周聞答:“我妹妹今年參加高考,這兩天正在報誌願,我去學校看看她。她喜歡新聞專業,我為他參謀參謀,看按照他的成績報哪所大學好。”
“哦,您還有個妹妹,一家出兩個大學生,真了不起!”阿琬讚歎道。
周聞莞爾一笑,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問道:“寄信給誰?”
“給我哥哥。”
“你哥哥,家裏還有什麼人?”
“還有一個小侄子。”
說著話,郵筒已近在眼前。“周老師,到了,失陪了。”阿琬示意,郵筒就在眼前。
周聞立定,道:“很遺憾,如果再有兩公裏就好了。”說罷,調皮地看著阿琬。
阿琬不解其意,疑惑地看著他。
周聞解釋道:“本來您可以不必親自來投遞信件,我可以代為投遞的,隻為與您多說會兒話,才讓您特意跑一趟的。您知道嗎?您特別有親和力,非常願意和您交談。好了,沒有理由讓您陪我了,請回吧。”周聞道出真意。
阿琬聽罷,為眼前這位年輕人的率真而感動,同時也覺得好玩。“原來以為大學老師都是學究,不苟言笑,而這位周老師,有著一顆未泯的童心!”她心下自思。她望著周聞的背影,久久沒有離去,直到周聞走出十幾米遠,她才回身,帶著燦爛的微笑返回。
周聞到達妹妹就讀的學校時,已近黃昏。
他在學生食堂找到妹妹周海文,她正在排隊打飯。妹妹好久沒看到哥哥了,高興得一蹦老高。聽說哥哥還沒吃飯,她從排隊打飯的隊列裏出來,拉起哥哥就走。“我請你下館子。周海文興高采烈。
“你請我?”周文露出不屑的神情,“窮學生,沒有工資,哪來的錢請客,還是我請你吧。”
周海文見哥哥瞧不起自己,有些鬱悶,反駁道:“一頓飯算什麼。前些日子我高考,爸媽給我錢改善生活,我省著花,攢了不少錢,正好請你。我們好久沒說話了,邊吃邊聊。”
兩人在校園門前選了一家餐館,坐進去,點了幾樣應時小吃,有菜有飯,一麵吃,一麵聊,很是愜意。
周海文是周聞唯一的妹妹,兩人既有兄妹之情,也有朋友之誼,很是融洽。他們的家庭堪稱完美,母親是知識分子,父親是高幹。一雙兒女的教育,也堪稱完美,一個是大學教員,另一個即將走進大學校門。兩人平時各忙各的,一個工作,一個學習,緊要關頭,能夠互相關心、互相幫助。
“前幾天,爸媽叮囑我,要我關心你的大學報考問題。我本打算早些過來看你,可學校接到新的培訓任務,我擔任班主任,又要上課,一時忙不開,沒及時過來,不怪我吧。”周聞一坐下,先自檢討起來。
“關心別人,一點也不主動,還得爸媽叮囑。記過一次,以觀後效啊。”周海文故作嬌嗔,批評哥哥道。不過立刻,她把一張嚴肅的麵孔換成一副笑臉,調皮道:“你來得正好,我正為此事糾結呢。”
“糾結什麼?”周聞問妹妹。
“以我的成績,進京上個好大學,不成問題。可爸媽誰來照顧?!你雖說在爸媽身邊,可讓人不放心啊。你們男人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甭指望照顧爸媽了!這幾天我在考慮,退而求其次,上省城的大學,能夠時常回來照顧爸媽。”
許是餓了,除了剛坐下時的大段開場白,周聞再無力氣講話,隻管悶頭吃飯,偶爾向妹妹拋過一句。見妹妹說出這樣嚴峻的話,曉得若是由於自己照顧爸媽不利,而耽誤了妹妹的前程,無異於罪人。於是道:“你就放心吧!爸媽由我來照顧,若是照顧不周,聽憑你發落。大學是人生幾個步驟中的關鍵一步,不可視作兒戲。說什麼退而求其次不退而求其次的,想都別想,我這都通不過,更別說爸媽了。”
周海文見自己的激將法果然奏效,心中竊喜,又見哥哥為自己的前程著想,心下感動,於是說道:“其實,真的不用你做什麼。你隻要盡快給我娶個嫂嫂,完成爸媽的一樁心願就成。到時有人照顧爸媽,你就可以在外麵忙事業了。我住校,你不經常回家,家裏倘大一幢房子,就二位老人,空落落的,你不著急娶媳婦兒,也該為二位老人著想啊。”說罷,發覺自己話說重了,忙換上一副笑臉,道:憑我哥哥這一表人才,會找不到女朋友?鬼才相信!”
妹妹的一番話入情入理,直說得周聞心服口服。以往每次周海文催促哥哥盡早成家立業時,周聞都以真愛可遇而不可求為借口,加以搪塞。他是個愛情完美主義者,從不為找老婆而找老婆,更不為生兒育女而找老婆。而今,妹妹要走了,一個嚴峻的現實擺在麵前:爸媽無人照顧。—— 他無心再唱高調了。
“我們訂個君子協定吧!”周海文對哥哥說。
“什麼?”周聞不解。
“給你三個月的期限,把女朋友領回家給爸媽看,我就進京上我喜歡的大學。”周海文道。
周聞聽罷,麵露難色,道:“找媳婦兒又不是趕工期,怎麼可以設定期限呢。”
周海文見哥哥違拗自己,有些不悅,道:“看來你根本就沒誠意,剛才的話算是白跟你說了!”
周文不願看到妹妹失望,情急之下,想起一個人來,道:“哥哥心中倒是有個女神,隻是不知人家心中作何感想。”
周文過去和妹妹談論自己未來的一半時,常把戀愛對象比作女神。—— 這是愛情至上者神話愛情的做法。
“是誰?”周海文問道。
“是我培訓班上的一個學員。”
“說說,你們發展到哪一步了?”
“剛剛認識,我還不知人家做何感想呢!準確點說,我是暗戀,先不要告訴爸媽。”
“暗戀?!”周海文驚詫,“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讓我哥哥暗戀她!該不是仙女下凡吧!說一說,這是怎樣的一個女孩?”周海文表現出極大興趣,催促哥哥道,並做出傾聽的樣子,湊近周文。
“你可能要失望了,她可不是什麼女孩,今年已經三十六歲,我從她的入學登記表上得知她未婚。”
“開玩笑!你是不是成心?跟你說正經事兒呢。”周海文不悅。
“哪個在跟你開玩笑。說起來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在我遇見她之前,我怎麼也不會想到,一個大我八歲的女人,會成為我心儀的對象。她舉止優雅,一舉一動都魅力四射,不可抗拒。她既有姐姐的溫情,又有母親的賢良,更有愛人的體貼和溫柔。你不要笑話我,我簡直被他迷倒了。”周聞表白道。
周海文愈加糊塗了,心下想:這是怎樣的一個女人,竟然讓我的哥哥這樣癡迷。這樣想著,便產生要一睹其尊容的衝動。於是問道:“什麼時候讓我見識見識呀?”
周聞倒很爽快,道:“耳聽是虛,眼見為實。在你上學走之前,我一定讓你見她一麵,到時你還要代爸媽為我相看相看呢。”
兄妹倆一言為定。
見外麵天色已完,路燈已亮起,周聞道:“該走了,不然怕趕不上末班車了。你與我一同回去看爸媽如何?”
周海文道:“明天參加社會實踐,今晚還要做些準備,不能回去了,代我問候爸媽。等我忙過這一段,報考完畢,立馬回家看望爸媽。”
兄妹倆道別。周海文目送哥哥登上末班車,看著公交車消失在濃重的夜幕中,方才返回學校。
二十七(2580)—————(23)
隨著課程的深入進行,另一項重要學習任務 —— 臨床醫學實踐 —— 也同時展開。學員們換上白大褂,“轉戰”到另一個“戰場”—— 地區醫院,不定期開展臨床醫學實踐活動。
負責醫學實踐的帶隊老師是珍珠。她把學員按所學科目編成小組,分別下放到地區醫院,開展相關醫學實踐活動。
地區醫院是一所三級甲等醫院,有著近四十年的曆史,承擔著科研和為本地區提供高水平醫療衛生服務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