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2297)—————1
一路上,阿根一麵趕路,一麵介紹村裏發生的變化。“當年到塘頭村領導我們開展民主改革的那支隊伍,如今叫做解放軍,是窮人的隊伍,是他們打敗了國民黨軍隊。汪榮祺就要被懲辦,你可以回村,過太平日子了。”
“阿根哥,你是說沒人敢欺負我們,我們可以過太平日子了?”阿琬懵懂地問。“當然!這沒什麼好懷疑的。”阿根重重的點頭,說話的語氣不容置疑,已此打消阿琬的疑慮。阿琬仍心有餘悸,追問道:“那汪大駿呢,他手裏有隊伍,我們哪敵得過他?”阿根聽罷,笑道:“如今是共產黨的天下,有人民政府給我們撐腰,不怕他汪大駿還是汪小駿。”說罷,招呼阿琬坐下歇息,“汪大駿的隊伍早已成強弩之末,即使沒敗走台灣,遭解放軍圍剿也是遲早的事。”阿根寬慰她道。
阿琬聽阿根說的都是“共產黨”、“解放軍”什麼的新名詞,以往一概不知,感覺特別新奇,心下自思,自己藏身尼姑庵這幾年,世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可是由於自己遠離人間煙火,對這一切都概不能知,因而深以為憾。—— 玉華山乃僧眾聚集之地,消息閉塞,多年來隻知抗戰勝利,而不知換了人間 —— 經過短暫的四五年的較量,國民黨摧枯拉朽,敗走台灣,大陸成了共產黨的一統天下。”
兩人走累了,也說累了,坐下來,靜靜地欣賞這一望無際的原野。玉華山被遠遠拋在身後,綠蔭掩映下的大小廟庵隱約可見。時令正值早春,氣候適意。山野的風不時吹來,令二人感到舒適愜意。
兩人風塵仆仆到家,阿琬走進小院,看看上屋,又看看廂房,新奇得不得了。自阿爸離世,她就沒有再回來過,至今已一年有餘。她深吸一口氣,發覺那空氣比尼姑庵更有家的味道。院落還是原來的院落,茅草屋還是原來的茅草屋,但經過整修,已煥然一新,她喜歡這整潔的樣子。阿根跟在身後,曉得她心情激動,要讓她盡情揮灑。
她在紫藤樹下佇立,雙手環抱,把臉貼在樹幹上。繼而跪倒在地,大呼一聲:“皇天後土,我的家,我的親人啊!”呼畢,泣不成聲。她掬起一掊土,眼含熱淚,久久凝視著。“告別過去吧,那是怎樣非人的日子啊!沒有尊嚴,沒有安全感。天道滄桑,窮苦百姓生活的土地,不會沒有我立足之地的。老天有眼,終於讓日本鬼子,讓地主老財一個個滅亡,好人終有好報。”她在心中呼喚著。
“姑姑,姑姑,”是康兒的呼喚。阿琬回身,見康兒從屋裏飛奔出來,“你回來怎麼不告訴我一聲。”康兒操著奶聲嗔怪道。阿琬迎上去,一把摟住康兒,控製不住情緒,放聲大哭。康兒已八歲,臨行前阿爸跟他說,“我去接姑姑”,懂事的他在家坐等阿爸接姑姑回家。在他的記憶中,不曾有阿媽,姑姑卻在心裏紮下了根。阿琬抱著康兒久久不放下,她閉上眼睛,兩行熱淚滴灑下來。此刻她把對親人的懷念化作對康兒的愛,看到康兒就如同看到阿嫂和阿爸,康兒寄托著這個家太多的希望!
“你看,是阿琬回來了。”鄰家阿榮嫂透過窗子,看到阿琬,對丈夫說。他們走出家門,來到隔壁。打門前經過的眾鄉親,看到阿琬回來,也紛紛走進院子問候阿琬。院子裏人越聚越多。“大妹子,這許多年你是怎麼過來的,吃了不少的苦吧。如今好了,大地主汪榮祺受到嚴懲,你可以在村裏過安生日子了。”阿榮嫂疼愛阿琬,安慰她道。眾鄉親你一言我一語,撫慰一番,送上祝福。
一位老嬸子對阿根道:“想當年,李家也曾人丁興旺,院子裏充滿歡笑聲。可如今隻剩下你一個男人家帶著孩子,還有你苦命的妹子。你們還年輕,該考慮考慮今後的日子了。”他的話勾起眾人的一個心結:你們並無血緣關係,生活在同一屋簷下,不結合還能有別的出路嗎?阿根和阿琬卻沒有理會眾人的說辭,他們顧不得憧憬未來,而是忙著咀嚼回味過去:十幾年裏,他們各自都失去很多。阿根失去妻子和老母,阿琬失去阿爸,阿浦至今杳無音信。那是個無法掌控命運的年代,每個平民都被亂世推著走,若攤上事兒,隻能自認倒黴。
是隻有失而沒有得嗎?也不是!”阿琬思量。“這十幾年裏,黃家和李家走到了一起,患難與共,收獲了友情。還有比這更珍貴的嗎?沒有!平常的一次相聚(阿根夫婦問醫同安堂),竟成就了兩個家庭長達十幾年的友情,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奇緣!”阿琬想到了阿爸的臨終交代,不禁把感激的目光投向阿根。“阿爸對李家充滿了美好的感情和無限的信任。”
眾鄉親紛紛離去。阿琬走進他和阿爸曾住過的房間,一眼瞧見牆上掛著的阿爸的遺像,剛平靜的心情又波瀾迭起。他久久凝視阿爸,思念之情油然而生。“好像阿爸還活著,上次見他就在昨天。”阿爸麵容慈祥,微笑著看著她,好像在說:“琬兒啊,你要好好活著。阿爸不能與你相伴人間,九泉之下為你祝福。阿浦找到沒有?”
她來到阿根哥和康兒住的房間,同樣看到阿嫂的遺像。“該去祭奠一下阿嫂了。”她想。看到父子倆淩亂的生活,不禁憂心忡忡。她記起先前說過的話,重複默念道:“沒有女人,這日子可怎麼過啊!”她顧不得休息,忙著為父子倆收拾什物,縫補漿洗。“阿琬,不急著做這些,剛回來該歇歇才是,明天還要參加公審大會,到時你需登台,想想該說些什麼。”阿根不停地在一旁勸說著。
阿根一句話,勾起阿琬痛苦的回憶。阿嫂的慘死,阿爸寧願斷臂也不為侵略者療傷,汪榮祺向自己逼婚,與日寇狼狽為奸、勾打連環,一樁樁,一件件,一幕幕出現在腦海裏。以庵為家的日子,她受的是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的灌輸,漸漸淡忘了過去的仇恨,而今又要重新麵對了。“他逼死了阿嫂,他兒子血洗同安堂,我與他們父子有兩代的冤仇,不共戴天!”
仇恨將一個淑女變成哀怨滿腹的怨女,這是仇恨的力量嗎?“被仇恨糾纏的人生,終究不是好的人生。必須盡快翻過這一頁,開始新的生活。”阿琬心下思量。公審大會上,阿琬聲淚俱下控訴汪榮祺。控訴不時被鄉親們的呐喊聲所淹沒。會場群情激奮,出現萬人齊聲聲討惡霸的壯觀景象。會後,一聲槍響將汪榮祺送上不歸路。
二(2280)—————2
簡班長與阿根徹夜長談。“鬥倒了地主老財,這天下就是窮人的了。今後你要擔負起村上的領導工作,帶領鄉親們搞土改、發展生產。當務之急是要建立村級政權組織。現在全國還沒有解放,我們暫時還得不到上級的指示,先建立一個過渡組織,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村民代表會,選拔那些覺悟高,表現好,肯為鄉親們辦事的人做村民代表。村民代表會負責決定村上土改、農業生產和發展公共事業等事宜,你是會議召集人,有最後定奪的權利。”阿根聽簡班長說話那口吻,像是在做臨別囑托,故說道:“該不是簡班長要走吧。我資曆淺,水平低,不足以服眾,還是簡班長領導好!”簡班長聽罷,笑道:“很想和你們在一起。可我還有新任務,眼下全國還沒有完全解放,我傷愈歸隊,要去追趕隊伍,完成剿匪任務。”
原來,簡班長在打“淮海”時受傷,傷愈後成了跛腳,不方便隨大軍南下,趁隊伍在塘頭村休整時,接受命令,帶領自己的一班人,留下來幫助地方鬥地主搞土改。他想自己是個軍人,軍隊應該是自己永久的家。他期許再恢複恢複,帶領自己的一班人,去追趕隊伍,完成自己作為軍人的最後一戰,以保持榮耀和實現功德圓滿;不想得到的答複卻是讓他轉業到地方。他很遺憾,也很失落。他是從舊軍隊走過來的人,在革命隊伍裏得到錘煉,是個以服從為天職的軍人,接到命令二話沒說,向戰士們傳達上級指示。有戰士問:“班長,不當兵做什麼?你要回老家嗎?”他笑著反問道:“為什麼一定要回老家。革命軍人四海為家,哪裏需要到哪裏。老家沒親人了,還不如塘頭村有感情。若讓我立即離開,還真有點舍不得。今後塘頭村就是我的家了。等戰爭結束,到塘頭村來看我吧。”他用熱情洋溢的語言來掩飾他失落的內心。他把戰士們送到村口,麵帶微笑,和他們一一行軍禮,目送他們南下。他向戰士們揮手告別,突然鼻子一酸,淚水登時充滿眼眶。他為離開鍾愛的隊伍而傷心不已。
簡玉鑫留下了,完成了由一名軍人向一個農民的轉身和嬗變。他再次和阿根促膝談心,“今後領導塘頭村的重任就落在你我的肩上了。雖說不是什麼大官,可責任重大。讓我們攜起手來,共同努力,把塘頭村的事情辦好。”簡玉鑫的樂觀和進取,極富感染力,說得阿根心潮澎湃。果然不久,上級一紙任命來到塘頭村,簡玉鑫為村支書,阿根做村長。阿根的入黨申請也得到批準,成為一名中共黨員。
隨著全國解放和土地改革的完成,一種新型的農業生產關係勢在必行,就是農業生產互助關係。簡玉鑫召集支部開會,討論在村上建立農業生產互助組織。他首先講話,道:“昨天接到鄉裏文件,要求我們建立農業生產互助組織。所謂互助組就是農民依照自願原則,通過換工互助的形式,來提高農業生產效率的一種組織形式。它的意義在於,避免土地出租,防止雇工剝削。互助組可以是三五戶一組,也可以十幾戶一組。農具和牲畜等生產資料平時歸個人所有,農忙時歸集體統一使用… …”會議進行得很順利,確立了互助組織原則,討論了有關事項,最後經舉手表決,很快進入實施階段,全村劃分為大小五十八個互助組。阿根發言道:“互助組織實在好,我舉雙手讚成。”接著又道:“前些日子簡班長說要走,我這心裏沒著沒落的。簡班長與塘頭村有緣,不會輕易離開的。他是經過隊伍鍛煉的人,有能力有水平,有他的領導,我們心裏踏實多了。”他的話贏得代表們一致掌聲。散會了,大家各自散去,簡玉鑫關切地對走在後麵的阿根道:“你妹子回來了,正好編入你們互助組,叫她先參加勞動,等有了合適的工作,再給她安排。”
阿根散會到家,推門進屋,聞到飯菜香,曉得是阿琬已做好了飯。“自從阿琬從玉華山回來,這個家就更像個家的樣子了。”他感慨道。他見阿琬和康兒坐在桌旁,在等自己吃飯。阿根洗罷手,喜氣洋洋地坐到桌旁。“阿琬,辛苦你了。我一天在外麵忙,這個家,還有康兒多虧你照顧了… …”阿根不等拿起筷子,就心懷歉意的說。“莫這樣說,”阿琬打斷阿根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阿根哥為我和阿爸不知操了多少心,我做點分內事還不是應該的!快吃飯吧,待會兒就涼了。”阿琬心存感激地看了阿根一眼,轉題道:“阿根哥,康兒該上學了,不知把他送到哪裏去讀書。”阿根端起碗,扒拉兩口飯,聽阿琬提康兒上學的事兒,放下飯碗,道:“村上沒有學校,隻有兩家村塾,收費高得驚人,普通人家根本無力送孩子入學。康兒上學的事兒不急,先說說你吧。今後有什麼打算?”
經阿根一說,阿琬意識到是該考慮一下自己的出路了,於是道:“我好辦,下地幹活,有口飯吃就成。”阿根聽罷嗔怪道:“這怎麼行,你還年輕,怎麼能如此荒廢自己!簡班長說,先讓你參加勞動,以後再給你安排別的工作。”阿琬輕聲道:“參加勞動挺好,別再麻煩村上了。”阿根尋思片刻,又道:“前些日,村上要建衛生所,開會還討論過此事,不知後來為何沒了下文。如今你回來了,又懂醫術,不如我去跟簡班長說,讓你去當村醫如何?”阿琬聽罷,欣喜道:“那敢情好,我不曾有此奢望,如果真能如此,真是太好不過了。”說著,把感激的目光投向阿根。阿根又道,“還有一件事,須認真對待才是。阿浦一天沒有下落,你們夫妻就一天不能團聚。你希望找到阿浦,先生九泉之下何嚐不是。解放了,你該好好找找阿浦才是。”
一句話勾起阿琬多年的渴望,可接下來卻是一腦門子的官司。“該到哪裏去找?已經近二十年沒有音信了。當年他們去了哪裏?做了什麼?如今在哪裏,在遠處還是近處?一點線索也沒有。甚至在不在人世間,都一無所知。”阿根道:“茫茫人海,找一個人確實不易。此事急不得,我們多托人打聽,細心留意便是。”聽罷阿根一席話,阿琬重拾希望,深信會夢想成真。“找到阿浦,你們夫妻團聚,我了卻一樁心願,先生九泉之下也會瞑目的。”阿根信心滿滿地說。
三(1908)—————3
次日晨,阿琬醒來,感覺睡得特別香甜。她做了一個夢,夢見找到了阿浦。阿根為她和阿浦籌辦婚事,他們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醒來,發覺是個夢,嘴裏喃喃自語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哪那麼容易找得到!”她起床做飯,伺候爺倆吃過飯,阿根要出門,支應一聲道:“這幾日隊上忙備耕,中午不回來吃飯了,不用等我。”把阿根送出門,搜羅出一堆衣服來洗,洗罷,發覺天色尚早,把一旁玩的康兒叫過來,教他識字。剛教了幾個字,發現康兒的夾襖肘部破了一個洞,忙找來針線,為他縫補衣服。
“阿根到隊上去了?”隨著一聲問話,阿榮嫂走進門。不等阿琬答話,又道:“我們家阿榮也早早出門了,說是到鄉農機站聯係農機去了。眼下是農忙,男人是呆不住的。”阿琬一麵招呼阿榮嫂坐,一麵叫康兒自己去玩。康兒聽話,出門玩去了。“阿榮哥在村上做什麼?”阿琬問。“跟大家一樣,隻是備耕和收割時為村子采購種子和聯係農機什麼的。我們家阿榮愛鼓搗個東西,懂得點技術,村上就給了他這麼個差事。”
她見阿琬熟練地穿針引線,笑著說:“難得姑娘有一手好針線。聽阿根說,你過去可是大戶人家的孩子,怎麼會這縫縫補補的活?”阿琬笑道:“這縫補漿洗的活,我自小就會。我生下來沒娘,料理生活的事從小就學著做,等長大成人了,倒比窮人家的孩子還要會得多些。”阿榮嫂聽了稱奇,道:“你府上沒有下人傭工嗎?”阿琬聽罷,更加笑了,說道:“倒是雇傭了一些人,可不是伺候我的。阿爸每日接待患者,夥計幫工要加工藥材,夠他們忙的,哪有時間伺候我!阿婆一日三餐給大家夥兒做飯,有時忙不過來,我還要幫把手呢。”
阿琬自豪地說。阿榮嫂道:“康兒這孩子自小沒娘,怪可憐的。如今遇上你,是康兒的福分。要不是你,他們爺倆的日子可就難了。你真像康兒的阿媽!”阿琬抬頭看了一眼阿榮嫂,領情地說:“我就是康兒的阿媽。”片刻,阿榮嫂又道:“我是說你該和阿根成婚,康兒才好有個完整的家。”見阿榮嫂如此說,阿琬曉得她不知自己心中的秘密,但又不想就此點破,隻好含笑不語。
又說了一會兒話,阿榮嫂告辭,道:“你阿榮哥快回來了,我得給他去做飯,下午還要往地裏運稻秧呢,男人們說好明天插秧。阿根也快回來了,不跟你嘮了。”說著一陣風往外走。阿琬攔住她,道:“下午運稻秧,算我一個。聽阿根哥說,咱們是一個互助組。春播在即,我也要出一份力。”阿榮嫂止住腳步,道:“你剛回來沒幾日,阿根和康兒需要你照顧。不急,等歇過這幾日再幹不遲。”阿琬道:“我參加勞動,和照顧他爺倆兩不誤。好嫂子,帶我去吧。”阿琬央求道。阿榮嫂見她心誠,笑道:“好吧,算你一個。回頭別讓阿根說我拐走他妹子,沒人給他和兒子做飯就成。”說罷,嘻嘻哈哈走了。
阿根忙了一頭午備耕,向各互助組分發稻秧,晌午在外麵胡亂吃了口飯,下午到隊部去找簡玉鑫,準備擇機向他提出阿琬當村醫的事兒。簡玉鑫是個以隊為家的人,吃住都在隊部。兩人都是老光棍,加之在土改和鬥地主中結下深厚情誼,見麵特別親。簡玉鑫招呼阿根坐,詢問一番春播的事,見一切正常,便扯起閑話來,問道:“我聽說阿琬不是你親妹子。”阿根道:“是的。我們萍水相逢。我曾去阿琬家向她阿爸求醫問藥,先生敦厚,款待我和妻子在他府上住… …”簡玉鑫聽罷,十分稱奇,感歎道:“真是曠世奇緣!這緣分是前世修來的。黃李兩家與汪榮祺結下的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沉默片刻,又道:“不隻是塘頭村如此,我的老家哪個窮苦百姓不是從刀尖上滾過來的!”
阿根聞罷,曉得與軍代表有共同語言,於是想多談幾句,問道:“軍代表是哪裏人?”簡玉鑫道:“我是安徽蒙城人。由於家裏窮,三十年代初,在蔣介石圍剿紅軍時,我參加了國民黨軍隊。老家的階級壓迫同樣嚴苛,地主老財們與兵痞合汙,幹盡敲骨吸髓的勾當,逼得老百姓沒法活。天下烏鴉一般黑!”軍代表在隊伍上受過階級覺悟教育,說話很有些水平。
“塘頭村我並不陌生。抗戰爆發那一年,我來過… …”正待說下去,桌上的電話鈴聲響了,簡玉鑫停止講話,去接電話。電話是鄉裏打來的,要簡玉鑫去開會,研究春播的事兒。接聽完電話,忘記方才講的話。阿根借此問道:“軍代表,前些日村上要建衛生所,不知村醫人選定了嗎?”阿根終於鼓足勇氣道。“哦,建衛生所確已提到議事日程,可找個懂醫的太難,我準備向鄉裏打呈報,要鄉裏派一個來。”軍代表如實道來。“您看我妹子當這村醫如何?”阿根小心的試探道。“你妹子懂醫!”軍代表聽罷,頗為驚詫道,“她是如何懂醫的?”他問道。阿根道:“阿琬父親是很有名的老中醫,解放前在這方圓幾百裏以內聲名遠播,受其父真傳,她很有些造詣。”阿根極力推薦道。軍代表聽罷,站起身,略有所思道:“這不是我一個人說的算的事兒,容我調查調查,再做決定。我會一碗水端平的。”
四(2159)(需要修改)—————4
傍晚,阿根拖著疲憊的雙腿回到家。
推門進屋,發覺桌上擺著做好的飯菜,阿琬和康兒卻不見蹤影。推開內室,見阿琬躺在床上,康兒在她身邊玩耍。
“阿根哥,回來了,飯菜一定涼了,我去給你熱去。”阿琬聽見門響,見阿根回來,紮掙著起身,要重新入廚。
“你們吃了沒有?”阿根問道。
“沒呢,姑姑說等你回來一起吃。姑姑下午往地裏運稻秧了,累了,做好飯就睡著了。”康兒搶先道。
阿根聽了,不免責怪道:“我說過了,不要等我。我回來沒個準時候,不好耽誤你們吃飯。”
飯菜熱了一回,重新擺上桌。一家三口圍桌而坐,靜靜地吃飯。
阿根觀察阿琬,見她眼泡紅腫,眼角略帶淚痕,曉得她剛哭過。“剛回來,不忙著參加生產。勞動的日子還在後頭呢。”阿根勸慰阿琬道。
吃過飯,阿琬到灶間洗碗。
“姑姑為何而哭?”阿根趁阿琬不在,問兒子道。
康兒回答說“不知”。
“她和誰下田幹活了?”阿根問。
“和隔壁阿榮嬸子。”康兒奶聲奶氣道。
阿根不曉得阿琬為何而哭,很是納罕,當麵問阿琬,又覺唐突,不知不覺去了隔壁阿榮家。
阿榮兩口子剛吃過晚飯。夫婦倆沒有孩子,日子過得倒很清靜。阿根和夫婦倆說了一會子春播備耕的事,話題一轉,問道:“阿琬下午哭過,不知為何。你們在一起,一定曉得。”
阿榮媳婦兒見問,忙說:“噢,都是那幾個愛嚼舌根子的長舌婦,說些著三不著兩的話,惹得阿琬起急,才哭的。”
阿根問道:“她們說什麼了?”
阿榮媳婦兒嘴急,說話從無遮攔,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支支吾吾道:“也沒什麼,都是老娘們嚼舌頭的話,別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