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獨(1 / 1)

消失的已經消失。

過去的,卻無法過去。

曾經想放了所有,獨自歸零。

奈何,事實牽絆,由心不得。

蕪,盤坐在黃沙上,身邊臥了十幾個空壇子,身前還擺放著三四壇未開封的梨花釀,手裏還托著一壇,高舉著,烈日炎炎下,濃純的酒香,發散而出,蕪他,也想讓金烏聞一聞。

這二十壇酒,是他們幾個當初醉酒後,不遠千萬裏,片刻不休,奔趕了三天三夜一起埋在蠻菩的雪梅山上的。

當初相約,等過了百年,便再一同前去暢飲,誰能料到,不過多久,天族就大小紛爭不斷,等到了約定好的時間,隻得往後推移,如此反複,推了又推……蕪,仰頭悶了一口酒,他還記得最後一次約定新的日子是他授命奔赴禱過山時,金烏說,等他回來,便一同前往,將酒統統挖出來,喝個一醉方休,到時再也不改日子了……如今早過了約定好的時間,他也將酒全部取了來,可約好一醉方休,隻剩下了他一個……

“如斯可笑!嗬嗬,可笑!可笑!”蕪捧著酒壇大口大口的仰頭灌下,灑出的酒沾濕了衣襟……星光鬥轉,多少年日,自他從禱過山出來之後從沒有過如此失態放縱,若不是……若不是謝川今天碰了魔爐---荒弑。蕪想,直至今日,他還是會同以往那般-漠然。

所謂,傷心者喝傷心酒,被埋了千萬年的梨花佳釀,本因芬香淑鬱,食之嘉栗,可如今喝下去,入了喉嚨,隻覺得辛燒,那幽幽發散的酒香,更像是淬了催命毒藥的尖鋒利器,刀刀刮肉挖心。

此時蕪的眼裏,蓄滿了從未有過的哀戚。

蕪,許是吃醉了酒,也不再嫌棄滿地肮髒,仰麵就倒在了喝空了的酒壇堆裏,背後緊貼在滾燙的沙礫上,竟也不覺得燒燙。

隻見他終日被霧遮的朦朦朧朧的臉,這一會兒倒如撥雲見霧般俊朗清晰。

這經過千萬年沉澱的美酒,後勁足盛,恍惚間,蕪,似乎看到了,幼時在天族度過的最歡愉熱鬧的那段時光,急管繁弦、斛籌交錯的,是那般的美好,多令他,現在羨慕。

他是真醉厲害了,回憶著,沒過多會兒就合上了沉沉的眼皮……蕪,很久很久沒有睡得如此踏實了,竟做起夢來,在夢裏,有一條渾身閃著銀澤的小白龍軟趴趴的掛在一株還沒成年的臭椿樹上,樹下堆滿了東倒西歪的酒壇子,看來是那條小白龍貪杯了,才會醉過去,直直的掛在樹上,形成爛醉如泥的賴皮樣子,仔細瞧瞧,小白龍銀澤的鱗片竟還散發著淡淡的粉色,在那張不怒而威的龍臉上平添了幾分可愛。

小白龍這一醉,足足在小臭椿樹上搖搖晃晃的掛了七日!

醉酒後的小白龍覺得體內燥熱,恨不得跑到冰川裏泡上一泡,可酒喝多了,腦袋昏沉沉的,眼皮也不願掀開,隻想睡覺,就連兩條拖到地上的龍須也不願意多動一下,小白龍為了緩解體內的不適,便不停地從鼻孔裏噴出熱騰騰的龍氣……小臭椿樹七天裏,日日受到小白龍噴出的仙氣,有了修為,等小白龍酒醒離開後,日夜抓緊修煉,沒過多久竟化成了人形,自後便時常跟在小白龍身後,小白龍嫌棄臭椿這統化的名字不好聽,另給他取了一個名字-----嗅春。

嗅春啊,嗅到春天的味道。

多好的寄語生命的名字。

那個清醒時,凜若冰霜的蕪,隻見他沉睡中的嘴角微微含了笑意,可沒過一會兒,就見他表情變得極為悲傷……原來是他夢景象突轉!就看見那個被賜名美好寓意的嗅春,頭發淩亂,滿臉血汙,全身焦黑,衣衫破褸的隻剩下布條掛在身上,手裏還緊捧著一座精美巧工的丹爐,跌跌撞撞朝著夢裏的自己跑來,在他身後還有一群紫麵獠牙、黑衣勁服打扮的妖魔追趕著他,蕪看見嗅春在朝他大喊著什麼話,可他究竟在喊些什麼?蕪一個字也聽不到,隻知道嗅春很焦急,著急的想讓他知道,一遍一遍大聲嘶喊……睡夢中,蕪好看的眉眼全都皺了起來,他什麼都聽不到,盡管他很努力的想要湊上去,可在夢裏,他的雙腿像是生了根的,提都提不起來,他在夢裏隻能,心裏悶沉著,感同身受的感受到來自嗅春濃濃的恐懼和絕望的擔憂,夢裏,他隻能心急火燎的站在原地,等著嗅春跑向自己,跑近自己,可夢裏的路無限的漫長,跑了多久,嗅春永遠到不了自己跟前,好不容易,感覺嗅春離自己進了些了,他臉上凝結的擔憂也鬆動了一些……這時,蕪的目光往遠處放了放……他徒然睜大了眼睛!驚恐的看見……一隻穿雲利箭,自萬裏之遙破風而來!直直朝著嗅春後背而去!

箭頭即將破入嗅春體內,蕪,猛地睜開了雙眼,重重地呼吸了好一會兒,他才反應起,剛才……不過全是做夢罷了……

一場夢……而已……一場夢,也不知騙了誰……

蕪抬起眼,千思萬緒,深望了一眼被困方寸終日明晃晃的金烏,立即又垂下了眼皮,起身,大步離去……

金烏,再等一等……等一等……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