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緩緩停了下來。
甘文清示意司機不必下車替她打開車門,她拎著公文包再一次道了謝,下車。
“甘文清。”
甘文清回了一下頭,看見穀小琳跟著下了車。
“離開他吧。”穀小琳冷不丁的輕聲說。
手心裏冒著汗,甘文清緊攥著公文包的寬邊帶子,平抑著情緒。
她抬眼,不聲不響的看著穀小琳,靜待著下文。
“你為他所做的一切,我從心底欣賞,並且佩服。”穀小琳說著,留神去看甘文清的表情,“但是,眼下,我是唯一能幫助他的人。”
“並且,眼下,我也是唯一一個能傷把他傷到體無完膚的那個人。”
甘文清望著穀小琳,眼神漸漸的變得冷淡,這讓她看上去,頗有幾分風輕雲淡的意味。
“我不怕跟你說,不管誰跟我說這話,我都不怕跟他說。”甘文清的語氣淡淡的,卻透著無比的堅定與沉著,她說,“最起碼現在,此時,沒有人能讓我離開他,哪怕他自己。”
“甘文清,你必須相信我,我不是個無的放矢的人。”穀小琳說。
“謝謝你的提醒。”甘文清不僅眼神冷了下來,語氣也徹底的冷了下來,她輕點了一下頭,“那麼,我先走一步。”
穀小琳看著甘文清因為過分冷靜,而顯出幾分異常的背影,心驀地咯噔了一下子,不知怎麼的,想起了早些年,她在芝加哥碰到N大校友的事情。
那次聊及韓君墨,對方形容,說是整個人變化了很多,也不說出哪兒不一樣,就是感覺莫名的冷了許多,不比過去的平易近人,顯得難以靠近,大抵是跟他的一個青梅竹馬突然離世有關係。
她心一驚,輾轉打聽,終於憑著東拚西湊來的消息,證實,舒晴晴意外過世了。
再看舒晴晴去世的時間,她無法不去揣測,她是否脫得了幹係的可能性。
是的,與她無關。
她告訴自己,本來,這就是件跟她扯不到一塊兒的事情。
女人與女人之間,總是極敏感的。雖然隻有為數不多的幾次碰麵,她卻還記得舒晴晴,那個在台上驕傲自信,仿佛會閃著光的女子,看向她的時候,她能感受到濃濃的偏差與錯位。她並沒有解釋這份偏差,糾正這份錯位的意思,反而享受這份得意。
家世背景了不得又怎麼樣?青梅竹馬又如何?到頭來,不過是念著一所名不經傳的大學,在感情裏,也不過是怯懦的,隻會羨慕她的普通人。
後來,她在舒晴晴與他從前共同的同學的博客裏,找到了一篇悼文,後麵還附了參加葬禮的照片。
她很容易便在照片中黑壓壓的人群中,找出他來。
一貫俊朗的麵孔,表情透著十足的木然,比起他左右人紅通通的眼圈,他顯得格外的平靜,隻是眼神空洞洞的,不知看向何方。
她無法想象,他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去參加這場自己心愛之人的葬禮,去麵對這一場殘忍的天人永隔。
“穀律師。”
穀小琳回過神來,收回視線。
“穀律師,還有事情嘛?”司機客氣的問。
“沒有了,我們走吧。”穀小琳笑了笑,回到車上。她看著甘文清離開的方向,已經不能再尋到甘文清的背影。
甘文清站在路口,看著川流不息的車流,視線有些模糊……她掏出手機,靈活的指尖下麵,飛快的跳出來熟悉的數字組合,她愣了愣,連忙刪除,撥了另一個號碼。
甘文博就在附近,來的很快。
他下車過去,攏住甘文清的肩膀,往車邊走。
“哥。”甘文清叫他。
“嗯。”甘文博笑了笑,替她拉開車門。自己繞到另一邊,上車。
車子啟動,兩邊的車窗開著,四周的空氣流動,是雨後的土腥味。
甘文清看著甘文博修剪整齊的耳發,想了想,輕聲問:“哥,你愛巧巧姐嗎?”
甘文博聽到,可是並不回答。
“姑姑……”這兩個字堪堪的從甘文清口裏蹦出來,卻怎麼也無法繼續說下去,她心裏一疼。
“鬼丫頭。”甘文博笑了笑,專心的看著前麵的路,“對我來說,他們幸福就夠了。”
甘文清低頭,抿了抿唇。
是,幸福夠了。